我真的很敬重你的父亲啊,你这么说,我可是很伤心的。”
“呸!”张银落翻了个白眼,伸出纤纤玉指,点着孙朗的胸口,“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你会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吗?感觉把你惹急了,就算对方是皇帝,你也能毫不客气地把他拖下马,我父亲得罪了你,你能给他好果子吃?”
孙朗竟然有些无言以对,呐呐道:“他可是你爹……”
“幸好是我爹啊!要不是我爹,早就一拳被你打成豆瓣酱了!”
银落看孙朗还想抵赖,挑了挑眉毛:“怎么?我还不知道你?是啊,那是我爹,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敢打他,可你这一肚子坏水,就算不动手,也能把他噎得吃不下饭,不用说别的,就他这古板顽固的*子,你直接用你那张破嘴胡说八道,也能说的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反正你武功比他强得多,他也没法打跑你,对不对?”
孙朗见抵赖不过,只好摊手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保持了最大限制的克制。”
张银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爹没说要把我领回去吧?”
孙朗像拨浪鼓一般摇着头:“没有,没有,没有,他不敢——我是说他觉得你在我这里能够学到很多新的姿势,所以很放心。”
张银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声一叹:“……那就好。其实他肯定很不解,也很生气吧,家族给我安排好了未来的道路,这是父辈与祖辈的眼光和经验,是最稳妥的路子,我如今正是勇猛精进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辞去捕头职务,然后跑掉。他们都觉得,是你将我骗走,其实,我自己不愿意,谁骗的走我?他们一定很失望,可我,可我……”
游侠看到了女孩儿眼中的怯惧,人这一辈子的很多选择,都要在矛盾之中艰难做出,银落一方面不想让家族的心血和期待落空,一方面却向往自由精彩的生活,还有一方面,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世界的黑暗一面。
官场何等凶险,充满了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以她现在傻了吧唧的*子,即使有家族和师门回护,也绝对是混不开的,要想在世界上最凶险和黑暗的圈子中生存并且变强,只能改变自己,让曾经光明的灵魂不断染上黑暗,这是所有世家子弟的宿命……银落身为张家的掌上明珠,岂能想不通这种道理?虽然了然于心,但她依然抗拒。
有抗拒,就会想着去逃避,不想改变现在的自己,不想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人……
她眼中闪着惶然与无助,从家里逃出来,甚至将捕头的职位给辞了,让父亲辛苦谋划的布置就此落空,她也曾经心惊胆战,忐忑不安,但孙朗有着能让家族都为之忌惮的力量,他风风火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偏偏想做什么都能做成,在这个人的身边,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每一个选择,都不需要承担责任,不会招致恶果,因为他会替你解决一切,承担一切……
不管这是逃避也好,懦弱也罢,但至少,这样的生活,其实很快乐……吧?
孙朗沉思片刻,淡淡道:“我以前,认识一个人,是个世家子弟,很精明,很会察言观色,活得很明白的一个人,非常识时务。他是个合格的世家子,永远彬彬有礼,永远心狠手辣,脸上总是挂着笑,手底下却做着生儿子没有屁—眼的破事……你知道的,战场上一个很纯粹的地方,血腥和死亡会冲淡人的心防,拉近彼此的距离,在那里,有些秘密,有些心里话,是藏不住的。”
他拉着银落的手,带着她来到了院里,两人散着步,张银落微微低着头,认真地听着孙朗说话:“他有一次喝得大醉,又哭又笑,讲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顺便也大声发泄了对我的不满,他平时都不敢说的——不过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他说,他小时候,家里让他背的,是恭谦礼让,是一诺千金,读的是圣贤教诲,学的是正直聪明,他那时候觉得世界很美好,直到有一天,直到他长大了,世界就变了。”孙朗脸上闪过追忆之色,淡笑道,“父辈变得很陌生,教导的东西,完全变了。小时候,父亲说,美味的桃子要让给年幼的弟弟,手足亲情,不可不察,长大之后,父亲告诉他,二桃足以杀三士。”
“小时候教他一诺千金,有话直说,长大了就告诉他,说话要留三分余地,杀人务必斩草除根。”
“小时候告诉他要诚信勇敢,信义守诺,长大了就直接了当地告诉他,英雄好汉不得好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无法违抗家族的命令与期许,所以就变了,变成了一个肮脏的大人,被这个世界,打磨成了应有的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