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莫说是背碑覆局,只是前一刻还在同我说过的话,若不是在心内反复地想,下一刻或许就立即给忘了。
从前我也曾嘲笑过师傅年纪大了,所以时常将很多的事情记得岔了。
可如今,倒真是全然地应验在了自己身上。
努力地想了许久,才终于记得起来……此处,若是再向西北方向走上三十步,转过一个假山石,就会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流经。
不知道源头在哪里,也不知道它将流往哪里。
但此地设计巧妙,五步一景,只换一个角度,一不小心再碰到一个什么东西,立即便会转换为其他的景致。
简直巧夺天工。
我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向,七拐八绕的,竟真的让我猜中了。
看来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这样的记忆,我努力地想,还是能够想得起来的。
我甚至还能够记得起来,一个粗苯的女人,在浆洗衣裳的时候,失足掉进了溪水里面,惹得岸上的男人笑得没心没肺。
最后两人一齐落进水里,浑身都湿透了。
只不过记得起来,却总觉得像是黄粱一梦,自己在郁郁不得之时,为自己设想出来的一个美好镜像。
然而镜花水月。
镜子易碎,流水也免不了干涸的下场。
只要有足够的困难,海可枯,石可烂,所有的一切都会湮灭消散。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逃得开这样的运命。
这是天道。
心头针尖扎过一样,细密的疼缓缓地碾过,慢慢地攀爬到全身上下。
深入骨髓。
忽然又记起来,从这里可以去到一个房间,一个清雅至极的屋子。
里面必然摆放着一套衣衫,藕紫色的衫子,鹅黄色的下裙,整整齐齐地熨好了摆在那里,好像是专为等人来将它给穿上一样。
一切都很是合理,却也有很多的不合理之处。
我脚下才动那么两步,便再不动了。
笑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间屋子里看呢?
当初失去记忆之时,我总是记得靖王府后墙的那一丛雪白丁香,所以满心欢喜地去瞧。
结果却再找不到,于是心里失落,好似被人当头棒喝一般的难过。
如今我也还记得这里有关于我的一切,然后像是魔怔了一样地去找。
但是找到了又怎样?
要为这些东西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而开心吗?
东西还是原样,是有很多解释的理由的。
好比主人懒怠,不愿意去挪动。
好比主人不过是不想再见,所以不去动这些东西……
又或者,是压根儿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件儿东西,和一个他深恨着的人有关。
所以根本也就不愿意去做出一些什么来欲盖弥彰。
只有放不下过去的人,才会拿着每一个存在过痕迹的东西来念念不忘。
最先忘记的人,总是潇洒得很,什么也不必记得,什么也不必去掩藏。
开心快活地将余下的日子过完。
过往怎么样?有多恨一个人?多想要凌迟一个人?多爱……一个人?
都不重要。
这一生,也就此完了。
所以现如今,记忆正在衰退也无妨,反正我还有很多不想要记得的事情,没有办法和精力再去记住的事情……
总有一天会忘得一干二净。
现如今,也不必再去看一遍,让自己再去记起来,到时候又要去忘。
人啊,总是这么不厌其烦。
脚下立即收了回来,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走着走着,自己也觉得累了,正想要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人在说话。
自言自语。
是荣靖的声音。
因我站在原地很久,久久没有挪动自己的脚步,听到他一个人在那里说着话。
也并没有人应他。
更是想不到,在这里,除了我和他之外,还能有别的人。
于是更加确定了他是一个人。
一个和自己倾诉衷肠的人。
他说:“阿娘,为什么人总是爱得那样短暂,却又恨得至死方休?”
“儿不是不想要对她好的,可是……儿没办法自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