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一声怒吼。
荣靖双手捏紧成拳,额角青筋直跳,仿佛下一刻,他就能够无所顾忌地挥拳出击。
在我视线还未收得回去之时,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便已经被人架着离开。
等到反应过来,思绪拉回,就不知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这里是哪里?”他带我到一片空地上去。
四周都是野地,偶尔几棵胳臂粗的老树被风吹得欲倒,光秃的枝干总像是要被摧折了一般。
荒无人烟。
“当然是履行我对娥娥的诺言了。”他笑,一只手搭在树干上,叉腰远眺,一会儿后,才说,“娥娥肯冒险选我,我自然也不能够让娥娥失望。”
骨子里有几分痞气。
倒与荣靖从前在苗疆时的表现颇为相像。
我目光看向了他。
那张脸,毫无伪造的痕迹,看得久了,连自己都会怀疑,或许自己这一次选得对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撇掉脑海当中的想法,问道。
“娥娥当初怎么喊我的,我就是什么人。”
他说得极是自信,丝毫没有担心会被我识破的畏惧感觉。
甚至还因为我的疑心,他顿了顿后,找了个地儿坐下,然后拍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我也过去坐下。
但我坚持不动。
他也没多加勉强,很是随意地便自说自话起来。
“娥娥难道忘记了,从前我说过,要你等我回去娶你,给你许下了许多的承诺,却让你受了这般多的苦……我实在是不忍,也觉得,或许此刻,就是我该履诺的时候。”
又细数了曾经的诸多过往,事无巨细,被他一一地诉说出来。
记得比我自己还要清楚。
然而就是这份自信,让我不断地怀疑着自己。
原本就因为身体的衰老,非但记忆慢慢地衰颓下去,更甚仅存的记忆,有时也会混乱。
听他说了大半晌功夫的过去,只隐约记得他所说的事情为真,但因果逻辑,却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迫接受他的下一个往事。
约莫说得都没有什么错处,所以我也就静静地听。
听他说:“当时你在苗疆,还去看过小鸠儿,我知道的,但我却不告诉你,我不忍你伤心,也不忍见到你纠结挣扎的苦痛模样……”
又说了许多,只是我实在没有什么本事去辨别。
因为他确实说得情真意切,说得令人心动感怀。
等到说得累了,他站起身,吐出一口气,问道:“难道说了这般多的事情,娥娥还觉得我是假的荣靖吗?”
不!
一个假的荣靖,怎会说出那么多的过往?
就算是收集来的,这样全面的资料,这人该有多可怕?
他甚至知道,在与我情同姐妹的小鸠儿和荣靖之间,我曾因小鸠儿的死对荣靖爱恨不能。
“你是荣靖,那他是谁?”连我自己也不免困惑起来。
到如今这个地步,我更甚不知道自己对待荣靖,究竟是出于本能,还是怎么。
有关他的一切,还是可以轻易拨动我的心弦,还是可以因为他的误会而难过伤心。
好像已经渐渐成为身体里的一部分。
不管怎么样,只要提起来,就如饿了必定要吃东西,渴了一定想要饮水一般。
想到荣靖,心里还是会疼。
眼前的人跟着笑起来,似乎是在笑我的憨气:“他?你不是说,荣靖已经死了吗?”
“从前的荣靖既已经死了,那么,怎么还会有他?娥娥,现如今,只有我一个人。”
“我就是荣靖,荣靖就是我。”
我看到他的上下唇瓣在翕合动着,然而我生来就很是愚笨,面对着他的笑脸,一时间竟不知道他究竟在说的什么。
只是机械地颔首,有些似懂非懂的意思。
等说得够多了,天色也晚了下来。
“那我要唤你作甚么?”
突然暗下来的光线,让我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只能以手去遮挡了些许耀人的光。
越是觉得面前的人和模糊的记忆开始重合,我反而倒不敢去确认了。
都说人生如梦,我不知道过去是梦,还是如今是梦。
为何有两个荣靖?
却又仿佛,从头到尾,都只有这一个荣靖……与我许下承诺,然后尽心尽力地给我去兑现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