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积聚起来的仇恨是无可释解的。”莫忧没有再提及当年母亲被丁谓追杀的原因,因为那会再度牵涉到寇准,莫忧没有把握太后是否愿意再听到这个名字,是否还在怀恨寇准当年筹划“太子监国”。
事实上,莫忧没有提及是极明智的,因为太后的确仍然不喜寇准,刘太后虽然在千古帝后一列中算得上胸襟开阔,但是仍然无法完全释怀一位坚持“后宫不能预政、恳请太子监国”的臣子,而在这时说出,非但不会为寇准带来好处,反而寇、丁两党的拉锯相立,会释稀丁谓的罪行。
另外,太后能查到莫忧与丁谓的关系,自然也对当年的原因有所了解。
太后叹问:“无可释解?连血脉也不行?”
“是的,正因为血脉相连,恨才更切。”
太后反问:“适才你还说过,忠为首,孝为次,可见忠孝二字,乃人之根本,你,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可谓不孝?”
莫忧鼻子一酸,泪眼模糊,情激之下,淡化了太后与平民的界线,冷笑道:董永“卖身葬父”是为孝,黄香“扇枕温衾”是为孝,孟宗“哭竹生笋”是为孝,周郯子“鹿乳奉亲”是为孝,魏王裒“闻雷泣墓”是为孝,丁谓为人行恶,为官不正,杀妻害女,迫害无辜,我应当如何行孝?我若杀他,太后以为不孝;我若不杀,母亲之死、我十年隐居、青梅好友下落不明,又算得上是孝?是义?莫非太后认为,父母只要是给予了子女生命,就可以无条件的享受子女的孝顺?莫非太后以为,只因为一线血脉,为人子女就必须心甘情愿的承受所有的痛苦、仇恨?莫非太后认为,父亲的血脉之恩胜过母亲的十月怀胎之恩?”愈到后面,言词铿锵、冷冽凌厉、悲怆愤恨。
太后明显一震,莫忧的语言过于激烈,她此时方意识到,为何莫忧要请皇帝回避,这样直白的驳论亲情血脉,母子同听的确不妥,更何况,本朝以“仁孝”治国,皇帝年幼,实不该听这番言论,而自己,身为太后与母亲,当着皇帝儿子的面,必然要将她论罪。
做为权掌天下的太后,莫忧如此咄咄逼人的话语,没有让她生气,来自民间、尝尽人间酸楚与流离的她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温厚,但是,做为一个母亲,她半为愤怒半为感动,愤怒在于,她几乎不能相信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竟然将血脉相连的亲情剖白得如此透彻,没有偏倚没有感情没有牵绊,透彻得冷漠、透彻得无情,象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解肢了摆在眼前,告诉她哪里是心哪里是肺哪里是骨哪里是肉,残忍到心惊胆战,感动的是,这一番剖白虽是残忍,却鲜明的举起母重于父、养大于生的旗帜。
莫忧的身子因为激动而微微的颤抖,她闭上眼,睫毛一闪,让泪水滑落,世界又逐渐清晰,太后端坐在对面,目光深遂似海,不可测探,她的双手紧揪着衣袍,手背上青筋微凸,缓缓平静下来的莫忧,开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礼,她离座下跪。
太后抬手扶起,凝目注视着她,忽长叹一声,默默不语。
莫忧此时已豁出命去,不卑不亢,直视着太后,这时,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小宫女隔着屏风,禀道:“禀太后千岁,刑部尚书林大人在殿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