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夜拉着归晚的手就这样从风无樾眼皮子底下走了出去。
归晚有些恍惚,逼着风无樾立下这个毒誓,她并不觉得快意,也没有轻松,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难过。从今往后,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亲人,没有家族,没有血缘的羁绊,真真正正地成了一个游魂野鬼,或许她从来都没有过这些,从她坚持穿着男装行走于世时,她就下意识地认清了这一点。
可她仍是伤心了,她并不是铁石心肠,也不是无所不能,她也希望能够得到亲人真心实意的关爱啊。而那个毒誓,将最后一抹隐秘的希冀也抹煞了。
她该恨,该怨,可那满腔的恨意却不知该对谁发泄,只留下无处排遣的无奈与悲凉。
恨风无樾吗?他是风氏的家主,风氏,本该被无数人敬仰的高贵姓氏,他们该是与生俱来的天之骄子,风华无双,干净纯粹,她这个兄妹乱 伦的妖物怎能不被他当做毕生耻辱?她怎能跟他心爱的儿子,未来风氏的家主相提并论?
恨绿衣吗?她的族人为了古老的忠诚誓言,恪尽职守,他们本应该继承那万丈荣光,近乎奢侈地挥霍着几乎与生俱来的才华。可是他们磊落光明,换来的是阴郁的算计,无尽的欲望与猜忌,他们被逼着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却终究没有迎来预想中的光明。她只是想为了亲人复仇,又有什么错呢?
恨这个世道吗?自私本就是天性,当年朝野上下对风氏的推崇,何尝没有暗地里的考量,何尝没有从中牟利的意思?强极必辱,盛极必衰,若无取而代之之心,又有哪个姓氏能高贵过皇族?正是他们若有若无的站队,把风氏这个顶级门阀推上的绝路。无论是刻薄的庆昭帝,还是宽仁的先帝,都不会允许有这样一个姓氏存在。风氏的没落其实是必然的。
谁都没有过错,只有她身上流淌着的最畸形,最悲哀的血液昭示这这一起的荒谬。这样的肮脏,注定了她没有亲缘,只能是一个天煞孤星吧?
也只有她……是多余的。
“咳咳咳……”林千夜轻轻的咳嗽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归晚回过神来,林千夜曲着食指抵着唇闷闷地咳着,殷红的鲜血从唇边溢出,一滴一滴地滴落。
“千夜。”她低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拭他唇边的血迹。她不是养在温室里的娇女,血腥的场面见过不知凡几,甚至动手杀过人,可唯独他唇边刺目的鲜血叫她手脚都不自觉地发软。
“无妨,只是强行冲开穴道伤了肺腑罢了,过几日就好了。”林千夜拉住她的手低声道,他并未选择隐瞒,她并不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刻意隐瞒只会徒增她的烦恼,不如据实以告,叫她知道要怎么做。
当然他也是隐瞒了一部分的,比如,先前他就吐了血,只是风无樾虎视眈眈,为了能安全脱离,他都咽了下去。
归晚咬了咬唇,暗自懊恼,她早该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而不是只顾着自个伤心:“我们去看大夫。”话一出口,便觉得又说了句傻话。说什么看大夫,林千夜自己的医术就比寻常大夫要强多了,比他高明的,也就有净明法师和了了禅师两位了吧?
林千夜唇微微一弯,把大半的重量都交到了她肩膀上,这样六神无主的她,到底有了一个少年女子该有的样子了。这样的失态却是为了他。
他一直都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渴望亲人的关爱,偏偏不管绿衣还是风无樾,都只带给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今日之事在他看来是件好事,那样的亲人不要也罢。于她而言,却是个不小的打击,会好一阵都会郁郁不乐。现在因为在意他的伤势,她顾不上伤心了,这样很好。
归晚找了家最近的客栈,两人形容狼狈,却都是一副好相貌,掌柜也没多问,很快就安排了客房。
安顿下来,两人才发现了件尴尬的事,他们身上都没带银子。想来也是,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衣食住行样样有人操心,哪需要自己带银子呀?
归晚皱巴着一张小脸:“客栈老板知道了,肯定会把我们赶出去的。”
林千夜轻声笑道:“这时候你不是该去问问掌柜,他们这里缺不缺人洗碗端菜么?”
去!洗碗端菜,那也要有人会才行啊!他大少爷会么?归晚无视他的揶揄,很尽责地想办法:“封平身上有银子吗?”
林千夜懒洋洋地往床榻上一躺,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你说呢?”这货想来极不负责任地想当甩手掌柜了。
归晚丝毫没有被奴役的自觉,自顾自地犯愁:“这里是新平县,离最近的州府还有上百里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