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非朋非友（1）

江南回到师部驻地四行仓库时，正遇上小股日军偷袭，四行仓库对面隔了一条河就是英租界，碍于这个原因，敌人不敢大肆用炮火攻击，通常都是短兵相接。

听枪声虽然密集但是人数并不多，师长王元朔指派一个连的人与敌人较量。其余士兵仍坚守阵地待命。

江南走进指挥部，里面一派“热闹非凡”，电台滴滴答答的急促呼叫着，红绿指示灯频繁闪烁，王元朔和师参谋长张伯良带着几名营长，参谋站在巨幅军用地图前谋划进军路线，江南悄然走过去，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受参谋长的命令前去勘察前线形势，准备等他们商讨结束就去汇报。

“报告！”卫兵嗓门响亮，中气十足，王元朔喊了声进来，目光仍旧停留在地图上。

卫兵走进来敬了个礼，在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士兵，押着一个粗布麻衣农夫打扮的大汉。

“师长，这个人混进指挥部，鬼鬼祟祟的，我们怀疑他是日本奸细！”卫兵是明显的北方口音，说起话来直来直去。上海的百姓积极支持抗战，省吃俭用，经常送来些衣食给附近的部队，估计这大汉就是跟着他们混进来的。

“你才是日本奸细！”那大汉本来很老实，一听到“奸细”两字就像吃了炮仗，咋呼起来，两个士兵险些抓他不住。

王元朔不悦的瞪了卫兵一眼，在这里几乎每日都能抓到奸细间谍之类，他们还如此毛毛躁躁，动不动就要请示师长处置，大敌当前，局势危急，王元朔哪有功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他还是忍下脾气，命令道，“押下去好生审问，有重要情报再汇报！”

“是！”三名士兵再次敬礼，拖着大汉就要下去。

“等一下！”一直跟在张伯良身后默不作声的通讯科参谋主任秦晗突地跨前一步，拦住了士兵，“师长，这个人是来找我的。”

张伯良眉间的皱纹加深两分，秦晗是他格外欣赏的晚生后辈，怎会不知轻重的招来鬼头鬼脑的人。

一时指挥部除了通讯兵的电台之外静寂无声。王元朔和张伯良都没有说话，他们等着秦晗解释。

“前几日杨参谋托我打听谢家的境况，我就找了个老百姓打探一下，估计是有了消息，是我交代不周，让他到这里捣乱。”秦晗站得笔挺，似乎是为了准备迎接长官劈头盖脸的责骂。

秦晗的眼睛偷偷瞥向江南，江南此刻也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杨参谋”？说来也巧，在师参谋中，只有他一个人姓“杨”。

四周人的目光不由得全部集中在他身上，而他自己恍若未觉，只盯着秦晗，深不见底的幽潭下蕴藏着无言的愠怒，不过他收敛的很好，没人能看得出来。秦晗情不自禁攥紧了双拳，他赌江南会帮他一把，难道赌错了？

“是我叫秦主任去打听的。”沉默良久，江南终于点头。他不再去看秦晗，仿佛室内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秦晗松了一口气，他搓着自己手心的冷汗，为自己方才的大胆感到后怕，如果江南摇头，难么就是他也要受到牵连。不过好在他没有看错人。

王元朔点头，他是杨汉辰的老部下，对江南的故事亦有所耳闻，知道除了南京，他在上海还有另一个家。

张伯良也不再多问，指挥部的气氛莫名变得凝重许多。

江南回想起初见秦晗时的情景，说是“初见”，如果实在算起来，应该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他重伤初愈，加上在家休养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然大半年过去了，再去师部报道时已然是第二年的初夏。

一个英挺高大的中校参谋跟随张伯良一起迎接的他，那个少校参谋就是秦晗。

江南初始并未注意到他，而是一直与张伯良寒暄，他和杨汉辰都是军政界的要人，自然彼此熟悉的很，江南出发前，杨汉辰还特意给他去了电话，要他多多关照自己的儿子，当然江南并不知道。张伯良突然想起向他介绍身后的军官。

“霆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师最年轻的参谋主任，秦晗！”张伯良的语气颇为自豪，像是一个炫耀自家孩子的家长，江南略感好笑的向秦晗敬礼，这才发现对面的人竟有一张熟悉的脸。

他曾与这张脸有过一面之缘，在上海，百乐门，他和云枝正在伴着音乐起舞，秦晗就是骤然闯入的共产党员“韩先生”，想当初他还为了就“韩先生”而与云枝上演一出好戏，如今再回首，除了惊愕世界之小，不禁还有时光易逝的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