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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妍方坐定,船便开了,有些轻微的晃动,浣妍不习惯屈膝坐着的姿势,便随着船身斜了斜身子,还好烟儿在一边不动声色地将她扶住,不然保不齐她就要从船板上滚落下去。
透过白色面纱,浣妍隐约看见,陆离嘴角微微笑了笑,好奇道:“凤迭姑娘,要为在下唱支什么歌呢?”
烟儿接口道:“哦,我家小姐说这支歌的名字叫《越女歌》。”
陆离脸上闪过一丝了悟,随将视线移向河面,闲适地靠着一边的船沿,似是在等待歌声响起。
浣妍清了清嗓子,依着回忆,启口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浣妍第一次在除了漓戈洌溪以外的人面前唱歌,还是一支自己并不熟悉的歌,故而一边唱着,一边紧张地瞧着众人的脸色,若是众人的表情痛苦,那她就停了这样残忍的虐众方式。
方唱完两句,浣妍就见只有陆离一人似乎有了点反应,就是将视线从河面又移回到自己身上,而他一旁的官兵和阿越,则是从头到尾皆低着头,没什么变化。
这倒是唱得好还是不好呢,浣妍偷偷在袖中捏了捏烟儿垂在一侧的手,认真地捏了又捏,直到被烟儿一个大力拍向她手背,浣妍才缩回手去。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忽然记不起最后一句是什么,浣妍一边心里数落着自己的记性,一边嘴里继续重复着“山有木兮木有枝”这一句,一边又捏向烟儿的手,烟儿偏头,露出无奈表情。
浣妍这才想起,之前程凤迭教她唱这支歌时,烟儿出去寻阿越,与他商量计划安排了,并未在场,所以她此刻也确是不知最后一句曲词究竟是什么。
直到将那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重复了八遍,浣妍终于佯装着已经唱完的模样,停下歌唱,瞧着陆离脸上没有什么异样,微微松了一口气,颓丧地低下头,两只手将面纱狂乱地绞着。
听程凤迭说,这首歌是讲一位姑娘和一位异乡而来的王子一同泛舟于水上,姑娘爱慕王子,王子却不知道,姑娘又有些羞涩矜持,便用她的家乡话唱了这支歌。王子虽然听不懂,却觉得十分感人,回乡后找了人将这支歌的大意说与他,他方知,原来是那位姑娘在暗中向自己表白爱慕之情。
彼时,程凤迭讲完这首歌背后的故事时,浣妍心下亦是十分触动,也感叹程凤迭心思细腻巧妙,这支歌临别唱给陆离最好不过。
眼下,浣妍心里虽然有些惴惴,但想到程凤迭说这支歌在人界流传甚广,那么陆离应是知晓这支歌的寓意,她虽然未能唱完全,但相信陆离定是已将程凤迭之意了然于胸。
浣妍正在自我安慰着,就听陆离击掌称赞道:“凤迭姑娘好歌喉,不仅将这支歌的箜篌曲弹得好,原来也能唱得这般动听,陆离今日大饱耳福,凤迭姑娘此等送别之礼,在下十分喜欢。”
隐约看见陆离面上带着笑容,浣妍心里也跟着轻松起来,总算不辱使命,原来程凤迭以前为陆离弹奏过这支歌,遂隔着面纱,浣妍客气地笑点了头,算作是谦逊的回礼。
“陆公子,歌已唱完,我家小姐也该回神御观休息了,就将公子送到这里吧!”烟儿出声说道。
浣妍随着已站起身的烟儿也一并起身,微微躬身,算作告辞礼。
画舫就近捡了一处缓缓靠岸,陆离亦站起身,作揖行礼道:“多谢凤迭姑娘今日婉歌相送,在下祝愿凤迭姑娘身体早日康复,在此别过,后会有期。”
浣妍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赶快下船,如蒙大赦地快速点了点头,一把拉起烟儿下了船,烟儿却有些不甘心似的回过头,急急说道:“还请陆公子一定要记得我家小姐,还有小姐的歌。”
浣妍回头,就见 陆离一身玄青色的袍子,脊背挺直地站在船头,长身玉立,手中缓缓摇着折扇,表情复杂难辨,没有回话。
察觉那双秀目正灼灼地与自己对视,浣妍微微一惊,停在原地,透过面纱,看着画舫白乎乎的影子,一点一点离开岸边,重新驶开,那道玄青色的身影却似定住了一般,站在原来的地方,目光拉长,却未改变方向。
浣妍心里暗暗说道:“陆离,我会记得你。就此别过,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