洌溪离开之前和浣妍说了三句话,和他往日里的风格没有分别。
他说:“倘若你在外面过得好,我不太希望你回来,可是……”
这一句就这样停住,他虽是与她说着话,却并不看她,只仍旧迷惘地望着那扇门。
直到过了许久,他继续说道:“自赠予你们须椹草后,师父的身体越发不济了。”
这话,尽管说得平淡,浣妍还是听出他口气里隐忍的怨怪和悲楚。
浣妍明白,除了漓戈,洌溪最上心的,就是永伯了。
仿佛并不需要她回答什么,洌溪很快继续说道:“莫要再让漓戈伤心。你歇着,我走了。”
同是一身白衣,洌溪的背影却是冷寂,浣妍目送他离开,鼻头涌起一阵酸意。
浣妍能够起身下床的时候,已是三日过后。
尽管肩上依然未愈,但只要能够行走,浣妍还是坚持上於歧山一趟。
自她病中,一向疼爱她的尘永从未来瞧过她,本以为永伯在生气,却原来永伯已经病重到无法下榻,每日汤药皆需漓戈在旁侍候。
瞒着漓戈和洌溪,浣妍独自离开汶疏居,她不想再借助他们的力量飞往山顶,只想自己认认真真地上山看完永伯,当做是诚意也好,当做是因为内心愧疚而对自己的惩罚也好,她只想自己走完这段路。
而当真正开始自己去往於歧山上的时候,浣妍才意识到如今的水明泽早已不是昔日那个草长莺飞,灵气飘渺的水明泽,只是一片荒原,许多原本生长着仙草的地方,光秃秃地只剩裸露干涸的土壤。
直到最后,浣妍终于忍不住飞快奔跑起来,她实在无法再将这颓败之景再看下去了。
她实在太天真,总以为回到原点,一切就还和从前一样,可其实什么都不一样了。
到达烟波殿的时候,漓戈已和洌溪下山,空荡荡的内殿里静得能听见永伯微弱的呼吸声,时不时地一声轻咳。
浣妍哭着跪倒在永伯榻前,永伯转过头看她,许久没有说话,毫无光泽的削瘦脸庞上只留着一脸微笑,慈祥而和煦,像往日里每一次对她责罚过后的温情怜惜。
长夜漫漫,浣妍哭到最后终于停住,只觉着好像泪水已经流尽,她伏在尘永床头,两人一起默然地看着窗外明月光,万古长寂,穿越无数岁月,依然朗照着世人。
许多事情若都能如这明月一般永恒不变,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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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每日,浣妍都坚持上於歧山看完永伯,而他似乎精神亦好了些,没有胡子的脸显得瘦削,却好似年轻了些许。
浣妍常常拿这句话用树枝在地上比划出来,逗尘永开心,尘永便配合地笑笑,两人心照不宣,都不曾提起旁的事,但浣妍知道,永伯一早都猜到,正是云莫得了她的紫玉钗,破了封印,夜阑花才凋零,整个水明泽才开始颓败。
闲暇时问起漓戈一些水明泽上的事,漓戈开始不再有所避忌,浣妍才知道,花神柘舞用三块紫玉中的一块化作於歧山上的夜阑花,用于封印水明泽上所有灵气,夜阑花不灭,水明泽便永葆灵气。
随后,她陨灭的弥留之际,又自碎神元,将碎片抛向水明泽上的桃林,与桃林化作一体抵做封印,将水明泽封印隔绝于世,千百年来不被世人寻迹,此封印可抵挡万千法术,唯独不阻挡守护五行之力的人。
而漓戈为了一偿她看桃林繁花的心愿,动用水之心令桃林逆时繁花,等同于破了花神的桃林封印,于是就有了最初,辰远并无五行之力却依然进入了水明泽的情形。
于是,就有了后来所有的事情。
故而,漓戈为此痛悔难当,至今无法宽恕自己。
所有的一切,开始于桃林逆时繁花,也终于像桃林一样一步一步走到颓败的结局。
难怪永伯当初那样怒不可竭,那样忧虑焦急,原来,他在那个时候,已经看到了如今的结果。
或许那之后的许多事情,永伯都是有所预知,却已无力阻止它的发生,可是,这些日子里,他却从未在她面前提起。
不管是为了怕她伤心内疚,还是不愿回首这段无能为力的岁月,浣妍总是知道,永伯如此,终究还是因为疼爱她。
浣妍不禁为从前误解永伯的好意而感到万分羞愧,含着泪看向尘永的时候,却见他笑容止住,以为她在伤心自己喉疾还未痊愈,便劝她常常开口练习说话,这样才能迅速痊愈。
直到这时,永伯对她不仅没有半分责怪,还这样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