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了个弯,马车行快到烟州驰道,不多远便进了竹巷。竹巷是与晓一药室所在的中正街平行的东西道,只是要窄一半,马车只能单行,巷子里也多是酒肆茶楼,布匹杂货之类的小铺面。行了不远麦子吁停马儿,唤了衣衣下车。
“无处停车,我便在外头等你吧,省得没人看着丢了东西。”麦子对她道,“如果又是一个奸商,不要理他。”
“嗯。”衣衣点点头,便转身进了医馆落着竹帘的门。
依然是草药香。衣衣吸了吸鼻子,听得旁边上来一人问:“问医还是取药?”
“问医。”衣衣回答。
那人是个十五六的少年,白白净净的。他礼貌地端详了她一下,伸手:“这边请。今日潘馆主坐馆。”
于是过了短短的走廊,撩了湘帘。隔着山水屏风,衣衣被示意止步,送她进来的伙计指指里面:“还有一位在问诊,潘馆主唤你你进去便好。”
“多谢小哥。”衣衣目送他出去。
室内熏了沉香。不知香里又加了什么,令人心神松快安逸。衣衣看到旁边放了两只杌子,却不想坐,只立在一旁等着。
终于,屏风里一阵低语,走出来一个老年男子,对衣衣略一欠身便出去。屏风里一个略显沙哑的中年男人声音:“下一位。”
衣衣便绕过屏风去。迎面一张大木诊案,后面圈椅里坐着的男人头发花白,胡须都挨到了桌上的纸张,正低头写着什么。窗前长桌上放着一堆书卷,旁边是青铜兽香炉,倒也古雅。墙上供的是药王像,一双联子写的是:“厚朴待人,使君子常怀远志;丛容处世,郁李仁能不细辛。”
“坐。”潘悦头也不抬,轻轻道。
衣衣便也不语,在他对面隔了诊案坐下。
潘悦将写好的药方又审视一遍,收起,放到一旁的一叠药方里用镇纸再压好。这才抬头来看新病人。
衣衣只看到这展眉宽目的大叔脸上一怔,继而露出一分难以捉摸的微笑来。
“姑娘哪里不舒服?”潘悦客气地问。
“我……”衣衣有些郁闷了。见到萧一时候,不待说什么萧一就一眼看出来她的胎毒了,这位潘悦却还要问她,难道说萧一的强势并不是没道理?“馆主,我母亲生我之前中过奇毒,我自坠地便皮肤异常,将年累月逐日毒深,不知可否医治?”她也只能看看死马活马了。
“此毒深植入体,不是潘某不肯尽力,只怕医道浅显,无能为之。”潘悦缓慢而清晰地说。
衣衣心下一凉,问:“那,可有缓解之药?”
“那需姑娘告知我,令堂当年所中到底为何毒呢?”
“……我并不知道。”她垂下眼睑。听爹爹说,那是一个大族传下的秘药,服下之后全身衰竭乃至溃烂,先不能语,而后失聪失明,逐渐废弃。她母亲当年就是那般死去的。而她的父亲赶到,果断地将母亲的腹部剖开,救出了当时只有九个月的衣衣。爹爹说,唯有霜露道人知道此毒。
“那潘某就更无法了。姑娘只有另请高明了。”潘悦无奈地对她一笑。
衣衣垂着头不做声,半晌又看向潘悦:“那么,潘馆主,你可知道……鬼戮最近如何?”
他疏淡的眉毛一扬:“鬼戮?”
“嗯。云崖的风腾寨。”衣衣望着他。
“……你果然是龙朝露。”他笑了。
“您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衣衣讶然。
“你不是第一个来问你的病症的人,姑娘。”他摇摇头,却仍是笑意盈盈,“那个小子在二月就跑来问过我一次了。”
“他……他二月来过烟州?”衣衣听得这话,却有些失落。
潘悦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走到屏风外:“白苏,先停了问医,请问诊的医患去许郎中那边。”
“知道了!”外面伙计回答。
潘悦坐回原位,看着衣衣:“他二月到我馆里来,说是去探望了一个女子。”
衣衣抿着嘴唇,静静听他说话。
潘悦见她不语,接着道:“那个女子在樱桃阁做工,那小子又不直接进去看,跑到人家房顶上去蹲了半天。说是以前从来不知道洗衣服也是个苦差事。又跑到我这来要了我一瓶秘方药膏,估计是送给那位女子了吧?”
衣衣触摸自己手背上那一片光滑的肌肤,觉得脸上有些僵。
潘悦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轻咳一声:“不过,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他是来告别的。”
“告别?”衣衣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