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长辈,久日不见,理当四拜。”
“繁文缛节,朕也是不爱。心意领会则达。”他扬一扬手,“今日邀请二位来,是两个缘由,其一是仰慕二位才德名气,其二是为了衣衣的终身大事。”
衣衣回到座位,正听得此言,只感到满桌一片目光如刃。
“不操持不行了。朕身体不甚爽快,总惦着这一桩心事。衣衣年十六,就璟朝女子而言,也不是少岁了。今日文华殿中,已有定论,赏赐她自由选婿。但毕竟衣衣年轻少断力,还需二位指点她才是。——哦,不过此事不急现下,既是宴饮,先行用馔,待细细话来。”御之烺笑着指一指春台上的菜肴果品。
觥筹交错,衣衣的心思久久不在桌上,但对面的人拉回了她注意力。
陈齐看见衣衣终于注意到自己,便伸出两手,开始撩动。衣衣理解了他的意思,抿唇一笑,轻轻道:“琴?”
陈齐连忙点头,指指陈弈又指指自己,继而又指指御之焕。
衣衣在碰上御之焕眼睛时逐渐失去了笑意。他的眼里是沉静的荒芜,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有许多的不明白。但他也未有停留,很快转开脸,去听皇帝说话。
“齐儿在手舞足蹈些什么?”御之烺注意到陈齐,笑问。
陈弈依旧担任翻译,却是有些沉闷的声音:“回禀陛下。臣的兄长是说他喜欢乡君白日里献奏的曲子。”
“齐儿不是听不见么?”
陈弈回答:“他是听不见的。但是他感觉得到。臣的兄长自小便最爱乐舞,天性使然。便是后天失聪,也蓄了许多音乐典籍和众家乐器,无事拨弄。他仅看指法,就能判断乐曲,从来准确十之八九。”
“如是,真是了不得啊。”御之烺赞叹得也意味深长,“可惜了这一对天赐之耳。”
陈弈默然没有说话,只抬手抚住还兀自与衣衣比划的兄长的双手,给他做了一个嘘声安静的手势。陈齐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停住了。
“衣衣有心,翻出那样一首不传习的古曲来。沈千运知晓,也感伤涕零。兄弟之情笃深流露,也难怪齐儿心有触动。就连朕——”他看着衣衣,停了一下,“就连朕,也心有戚戚了。衣衣,朕特要谢谢你。”
“臣妾不敢。”衣衣起身行礼。
“承运司的蓝田碧玉珰只有三对。给不了你。”御之烺正色望着她,“但朕天下的好男儿却有千千万,任你挑选。朕答应你的,不论是否御家,皆一视同仁。祖宗之法固然应守,但若太祖知道你的情境,也会希望你自寻良人,安稳幸福过下半生。”
“谢陛下隆恩。”衣衣回答。
“嗯。便如此。今日白天里,天地臣工都已明鉴,今日夜里,长辈平辈都已明鉴。那么朕便做主,腊月望日时,做择婿之礼。在朕还有心力为你操持时候,皆办了吧。小女儿心意朕不懂,或者一日三变,或者磐石不移也好,都等那日分晓。”御之烺征询地看向秦伯和杜娘。
秦伯没言语,只微微颔首。杜娘却撩开眼皮看了一眼斜对的御之焕,也点点头。
牒云娜与秦药自始至终默然不语,却将所有人看了个遍。
陈齐带着不解的神情望着众人。陈弈则望着他。
屋里无比寂静。衣衣起身,转而望见御之焕的如墨双眸。除了见礼之外,他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她看见他鬓发间风霜留下的粗糙,眉山上大雪覆起的乡愁,觉得自己的耳朵隐约听见了漠北苍凉的风声。
风雪很大很大。他说。
可我回来了,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