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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舅舅2》(九十年代)

钟裕文觉得自己做了个美梦。

一觉醒来, 自己从漏风潮湿又狭窄的泥巴房搬进了不漏风不漏雨,还温暖干燥又宽敞的砖瓦房里。

身上的破烂棉衣棉裤,被舅妈换成了新买的棉衣棉裤。

总是发痒的头发也被舅妈洗干净了, 还有身上也洗了。

舅妈凶巴巴地说, 不洗干净是白糟蹋了她新买的白花花的棉被。

还让他以后要学着自己洗头发,不能长虱子跳蚤。

虽然舅妈还是那么凶,可按在头皮上的力气却一点不痛。

钟裕文忽然有点儿喜欢凶巴巴的舅妈了。

当然, 他也知道, 舅妈会做这些, 都是舅舅下的决定。

这是舅妈自己说的。

至于为什么一向管不住舅妈的舅舅为什么忽然能指挥动舅妈了,小小年纪的钟裕文可就想不到了。

穿上新衣裳出门打猪草的钟裕文被村里人叫住, 稀罕地问了一通, 然后就纷纷感慨楼大娃终于发威了, 要把家里称王称霸的猴子给镇下去。

“就是不知道这个威能发好久哟!”

“就是就是, 不要转头就又被张海美那个婆娘压下去了!”

“要真是那样,造孽的还是强子这个娃。”

“有啥子好造孽的, 爹妈没有了,要不是有个舅舅在,还不知道现在在哪点儿吃苦勒!”

村里的大人说着说着,就歪了话题,说到别的事上去了。

冬天么, 正是农闲的时候,村里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儿, 除了还要按时上学的学生娃子,其余人最大的乐趣就是扎堆说些个家长里短是是非非的。

楼家的事, 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用来打发时间的趣事之一。

才七岁的钟裕文自然不知道这些,他的心神被这些大人说的话给扰乱了。

他也开始担心起舅舅舅妈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好在等他打完猪草回去, 舅舅舅妈还没变回去。

下午舅舅舅妈要去翻地,叫上钟裕文一起上山。两个大人挥舞着锄头将死板的土挖开翻过来,又转着锄头将之砸碎。

一点点往前挖。钟裕文就带着背篓在后面翻拣草根子。

翻土的时候把草根都给捡了背去外面倒掉,这样来年地里的草就能少很多。

同时,钟裕文还要跟着舅舅学数数。

钟裕文偷偷跟人学过,所以很容易就学会了数到五十。

舅舅对着他露出个浅浅的笑,没夸他,但给了他一个带笑的欣喜眼神,钟裕文就像吃到了世界上最甜的糖,开心得心里甜滋滋的。

等到临时休息喝水的时候,舅舅又捡跟树枝,在地上教钟裕文写自己的名字。

一撇,一横。

横要短一点。

然后下面连续两个短横。

再来一个长长的钩。

钟裕文从没学过写字,这个提钩提得歪歪斜斜,很丑,没有舅舅写得好看。

还不等他沮丧,舅舅就伸手,用粗糙的大手握着他同样粗糙的小手,一笔一画带着他写。

于是钟裕文写出了第一个字。

很好看。

但是没有舅舅写的好看。

所以钟裕文偷偷把每一笔每一画深深记在脑子里,等到晚上躺在绵软温暖的被窝里时,他就用藏在被窝里的手指头,悄悄地一笔一笔,按照记忆里的样子,在干净的蓝色被单上写。

这样写的字当然看不见。

但一次次重复着,在想象中,钟裕文觉得自己写得跟舅舅写的那三个字一样好看了。

便带着满足的心情,沉入了香甜的梦里。

在梦里,他见到舅舅,把自己苦练出的三个字一笔一画特别潇洒地写了出来。

然后舅舅对他点头,笑着摸他脑袋,还夸他很厉害。

梦里都是美好的钟裕文自然不知道,与自己隔着一间堂屋的房间里,他亲爱的舅舅正在做一个不太愉快的梦。

梦里黑沉沉的,全是压抑的负面情绪。

原主站在对面,用阴森狡诈的眼神盯着他。

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楼岚知道这条毒蛇并非真正的原主,而是白日里被自己强行压下的“潜意识”。

对于抠门儿到极致的原主,每多花一分钱,心就攥紧地痛一回。

更何况白日里给钟裕文花了不下三十几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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