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ròu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嗯,阻碍就在这儿: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那不能不使我们踌躇顾虑。人们甘心久困于患难之中,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讥嘲、压迫者的凌
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轻蔑的爱情的惨痛、法律的迁延、官吏的横暴和费尽辛勤所换来的小人的鄙视……”
他在念《哈姆雷特》。念到“睡着”这两个字的时候,周若琦忍不住微微一笑。她亦是睡着的,在他的课堂之上,堂而皇之地趴在桌上睡觉。但听着听着,不由得悲从中来,她想着自己如今的活,其实亦是一种死。她沉睡着,连同着自己的廉耻,一起陷入了永久的睡眠,不再复醒。她想哭,鼻子酸酸的,脸靠在胳膊上,眼泪便顺着胳膊流到桌上,湿漉漉的一片。
下课之后,泪迹已经干了,但周若琦依旧怕人瞧见,匆匆离开。露西站在讲台边,使尽各种手段,拉着傅子谦,与他套近乎,笑盈盈地送着秋波。她见周若琦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从旁走过,不由得产生疑惑。周若琦对她一笑,眨了眨眼,用口型对她示意:“祝你好运。”
周若琦素来不擅长奉承讨好,拿自己的弱点去比拼别人的长处,自然是没有胜算。但欲擒故纵这四个字,她还是懂的。此外,当了这么多年的学生,即使如今下海做了舞女,她依旧知道老师最关心的是什么。
一次如此,两次如此,三次如此……终于有一日,当她从睡梦中醒来,抬起头,看见他站在旁边。她心里窃喜,却依旧装出冷冷淡淡的样子。他对她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问道:“同学,我上课的内容是否枯燥?见你几次来,都在沉睡中。”她摇了摇头,道:“不,只是我不喜欢莎士比亚而已。英国的作家中,我喜欢简?奥斯汀。”
她一边说,一边整理书籍,朝他微微欠了欠身子,便往外走。他在她的身后唤住了她,问道:“同学,请问你看的是哪个版本的……”她转过头,打断他的话,道:“我看的是原著,英文版的。”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看见露西不高兴的脸,她的心里乐开了花。走到校门口,见四下没有认识的人,便雀跃地跳起,开心地大笑。然后依旧装着一副女学生的模样,抱着书上了电车。奥斯汀的书,她是读过的。父亲的书架上便有,她早已熟读。但英文版的,她从未读过。不过是装装气势,骗骗那个书呆子罢了,在这个年头,谁还有耐心去读原版的奥斯汀。
只要他来跟她说话,她便朝自己的计划迈出了第一步。
电车里闹哄哄的,时值学生下课的高峰期,人挤人,闷热难当。周若琦站在那里,一连被几个人踩了脚,要是以往,早就破口大骂,而今日却是乐滋滋的,只是在心里骂了几句没长眼,便带了过去。
下了电车,晃着手提包,一路往家里走去。走了几步,被一位老太太拦住,向她问路。这老太太看起来像是外地人,所问的地
址在租界,与此地相隔甚远。周若琦猜她是第一次到上海来,迷了路,再听她的口音,有几分像是江浙一带的人。还未问,老太太便自己说了出来:“我是南浔来的,到上海找儿子。”
周若琦笑道:“您是从南浔来的?我母亲是吴兴人,算是半个老乡。”老太太一听,亦笑了,在上海滩遇到湖州老乡,仿佛是亲人一般,握住她的手。周若琦对老太太道:“您要去的地方离这里很远,您可以坐车去,否则光凭走,就算天黑也到不了。”
老太太与她道谢,又从包袱里摸出一包熏豆,硬是要送给她:“这是我自己烘的,可脆了。”周若琦推辞了一会儿,见推不掉,便收了。
熏豆,亦是好的。她拿着这包熏豆,想着回家可以泡熏豆茶喝。母亲年前腌制了橘子皮,再加一点芝麻,放进熏豆,泡出来的茶格外香。
谁知没走几步,便听见咕咚一声。周若琦回头一看,见那老太太摔倒在地。走过去一看,老太太面色铁青,不住地抽搐。周若琦皱了皱眉,心想真是倒霉,怎么偏偏让她遇上了。她觉得烦,但人命关天,又是半个老乡,还收了一包熏豆,弃之不管也是说不过去。不得不叫了一辆黄包车,送老太太去最近的医院。
周若琦坐在黄包车上,扶着老太太的头,心里暗暗叫苦,为了一小包熏豆,还有费这笔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