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味弥漫整个屋子,令人内心安宁。她坐起来,揉着疼痛的太阳穴,发现自己换上了一件丝绸睡袍。低着头,发了很久的呆,她已经无法想起昨日醉酒后到底做了些什么。
顺着楼梯走下去,听见古琴声,便知徐冰洁又在屋子里摆弄她的那些小情调。周若琦打着哈欠,懒懒地趿着拖鞋,走到客厅,见老太太端着一个砂锅,笑盈盈地走出来。周若琦朝老太太笑了笑,叫了一声:“妈。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老太太把砂锅摆在桌上,笑道:“没事没事。你年轻,难免爱睡懒觉。”一边说,一边把她拉到桌旁,让她坐下。
打开砂锅的盖子,立即闻到一股香味。老太太笑道:“我煮了鱼汤,你吃一点。”周若琦喝了一口,是鳙鱼头,又加了豆腐、冬笋、香菇等配料,味道甚鲜。一连喝了几口,觉得精神渐渐恢复,她知道这是老太太特地为她煮的,用以解酒。其实老太太知道她是宿醉,只是不说,不但不责怪,反而煮了醒酒汤。周若琦不免有些感动,这样的好婆婆,的确难找。
秋老虎,孟公馆四周无一棵大树,竟然连蝉鸣声都没有。老太太在自己的屋里,拖出一个大箱子,整理从乡下带来的物计。周若琦闲着无聊,便蹲在老太太身边,陪她一起整理。老太太翻出几件小衣服,暗灰色的土布,看起来粗糙廉价,她拿着这几件小衣服,叹息了很久。周若琦问:“这些衣服,莫不是柏衡小时候穿过的?”老太太摇了摇头,道:“是我背着丈夫,偷偷给他做的。但那时他已经来了上海,从不回家,一直都没有机会给他。”周若琦听了这话,便觉得心酸,转过头去,见一个盒子,便故意撇开话题,指着那盒子道:“妈,这里面装着什么?”
老太太打开盒子,原来是一副麻将牌。虽不是什么上好的,只是寻寻常常,且是用旧了的,不知被多少双手摸过,已经褪色。老太太感慨道:“好久都没有打麻将。上海虽好,可却没有人能一起打麻将,好像是被关在了笼子里,浑身上下都难受得要命。”周若琦笑道:“妈,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柏衡一直期盼着能侍奉在你的身边。不就是打麻将么,算上我和冰洁,便是三个人了。再拉一个丫鬟或是老妈子,就能凑成一桌。”老太太摇头道:“冰洁可不会打麻将。她从小性子就孤僻,不喜欢热闹,天生的小姐脾气。”周若琦笑道:“冰洁有小姐的命,自然带着小姐派头,这可是别人学都学不来的。”
婆媳俩正说着话,一个老妈子来报,说家里来了客人。周若琦下楼,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竟是张
璐和韩丹。周若琦笑着走过去,道:“哟,你们俩怎么一块儿来了?”张璐看了韩丹一眼,笑道:“我是不认识这位小姐的。只是方才碰巧,在门口遇见了,才知道我们都是来拜访你的。”周若琦唤丫鬟泡咖啡,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接过张璐递来的礼物,笑道:“多谢了。”张璐道:“前几日逛街,看到这串项链,觉得你戴着一定好看,便替你买了。”韩丹则在一旁道:“张小姐是来送礼的,我可是来讨债的。”周若琦瞥了韩丹一眼,笑道:“韩老板一定是来兴师问罪,责怪我忽然嫁了人,没法拍那部电影了,对吗?”
韩丹接过丫鬟端来的咖啡,喝了一口,道:“你算是个明白人,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周若琦笑道:“我得付韩老板多少违约金?等柏衡回来,我让他掏钱。”韩丹放下杯子,狡黠地眨了眨眼,道:“难道我缺钱?只是我最近找不到人,能与我一同去舅舅家,陪我舅妈打麻将的。孟太太可否赏脸,陪我同去呀?”
说到打麻将,周若琦便想起了老太太。她亲自请了老太太下楼,在客厅里摆起了麻将桌。老太太有些腼腆,见到陌生人,讪讪地笑着,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倒是张璐和韩丹,左一声“阿姨”,右一声“阿姨”,哄得老太太开心。
四个人,八只手,刷刷地推着麻将牌。周若琦不是第一次打麻将。刚进百乐门的时候,她曾看别的舞女们打过,那是她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女孩,眨巴着大眼睛,什么都不懂。后来自己也学着摸了几把,虽称不上是精通,但也能打上几圈的。只是另外三个人都是麻将桌上的老手,她一连输了好几圈,可输钱也是输得高兴,一点点小钱,对于如今的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开了电灯,灯光下的麻将牌映着光,就像是一颗颗诱人的绿宝石。周若琦沉浸在绿白色的海洋之中,摸一张,打一张,看着麻将牌筑起来,又看着麻将牌倒下去。她笑着,尖声说着话,神采飞扬。坐在她对面的张璐忽然停下了手中的麻将,站起身来,唤了一声:“孟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