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现了。更糟的是,改前夔龙的数量是寓予了礼仪内涵的,宁翁没料到一向认真的女儿会做错这么大的事,吓得目瞪口呆。工头细长的眼睛瞪视着他,“你知道会有怎样的处罚吗?”宁翁跪在地上瑟缩不止,甲班的工匠都知道天下最可怕的莫过于轮到乙班工头严厉的检验,利刀曾裁去了两名甲班工匠的手指。“爹爹他不知道,这错误是我犯下的!”绣儿走到父亲身边跪下,“您要处罚的话,就处罚我吧。”工匠们惊讶地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女孩子,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悲愁的眸子。“哼!你爹既然接了这事,那他就得全权负责,包括剁去手指……”“不,这事是我犯下的,爹有一双好手,从没有画坏过……”“来人哪!”工头打断绣儿的申诉,招呼刑吏过来,绣儿死死地护住父亲的双手,哭泣着,哽咽着央求:“求求你们,剁我的手指吧,爹他从没有出过错,这都怪我……”
利然到漆器坊来观看家奴们的工作纯属偶然,他惊诧于府上那么多精美的漆器是出自这些衣衫破旧的工匠之手。他看到刚做好的木胎,看到上了黑漆的木胎,看到上了黑漆的素方壶,当他看到工匠们用尖细如针的刻刀雕画那如发丝般细的线条时,甚至有些感动了。利然听见女孩的哭声与哀求,觉得奇怪,他看到刑吏掰开那少女的手,把她拖到一旁,女孩却挣扎着爬过去护住自己的父亲。
工头见到了将军到了跟前,忙上前行礼,述说了事情的因由,利然叫刑吏放了宁翁父女。绣儿见是府中的主子,便向他跪下磕头,希望他能允许她代父受刑。女孩的哀求在哭泣中时继时断,使他觉得很恍惚。自从战场下来,一直都是大型的饮宴,国王的殷勤,朝臣的争相造访弄得他很烦躁,他没想到这里面也有事情来让他解决。他向来讨厌女人哭,几天来,侍妾们或喜或怨的娇啼时时缠绕着他,像追逐的黄蜂,如今,一个家奴的女儿也在他面前哭泣了,为的是要代替父亲让自己的手指被剁去。他看见女孩面颊上清凉如水的眼睛,虽然哭肿了,哭红了,但依然晶莹透亮,女孩的纤纤十指白如霜雪,嫩若柔荑,若一刀下去……
“皇上早下过诏令,不是已废除ròu刑了吗?”利然平静地问,“没想到我们府中还在沿用私刑,画漆器的工匠要被剁去十指,不是让我们养着废人吗?”工头半晌说不出话来,“那画错了的鼎……”“叫他们改了重画,没什么大不了的。”利然临走时看了绣儿一眼,女孩搀着父亲,低眉垂目,纤细的腰身柔若杨柳,不堪盈握。他感到一种悄然而来的温柔平静,如更香一般缓缓旋散在心里。
绣儿坐在床上摆弄自己的衣角,床边几上,油灯奄奄地燃着,照着铜镜里清秀的容颜。女孩把长发解散了又挽上,挽上了又解散,时而捋捋额前的发丝,时而对着镜子出神。她拈起簪子拨那油中的灯芯,灯光中渐渐明朗了他的面庞,那棱角分明的眉锋,那沉静中不乏凌厉的眼神,那颀长的身材,宽宽的肩膀……绣儿一边想着一边微笑,她回忆着短暂相见的时光,回忆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对这一点点难忘的记忆一如儿时万般惜护的饴糖般,小心翼翼地咀嚼着,觉着蜜一般的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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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器(2)
次日清晨,绣儿端着一大盆衣服去河边捣衣,途中经过一片桑林,采桑的女孩子们互相招呼着,嘻嘻地笑。远远地听到车马的声音,绣儿往桑林里让,靠在树下,看到轶候府里的马车过来了,一路上扬起尘土。绣儿的心突然急切地跳动起来,马车上坐着的,正是府中的二公子利然。利然峨冠朝服,长剑在腰,御马吏大声喝斥着辕下的两匹白马,鞭声不断在空中爆响。马车经过绣儿面前只是一瞬间的事,她却怔了许久,回想起过去是从来见府中的公子从这儿去上朝的,这儿路太窄也太颠簸,但这条路却比大路更近,也许是公子起迟了。但他为什么会起迟呢?是因为庆功宴结束得太晚了还是因为酒喝多了?酒喝多了可不好,会伤身子的,他刚从战场上回来,一定有没完全好的伤,伤没完全好是不能多喝酒的……“绣儿,绣儿,你不去洗衣裳发什么呆呢!”“洗完了跟我们一起采桑吧,别画什么漆器了!”采桑的女孩小莲笑着唤他,绣儿应了几声往河边去,她的双脚踩着他的车轮曾碾过的泥土,她感到很奇怪,只与他见过一面,却这么惦记着他了,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连起迟起早喝酒庆功都想到了。她的手不是他救下的么,这么说来,她惦记他是应该的,他是她的恩人,她的手本是他的,愿为他做任何事情,但,他是那么遥远的轶候公子,是那么遥远的平西将军,那么的远……
宁翁发现女儿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