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诡异。没有人,卷帘门紧闭,褪了色的封条斜斜挂在门框上。距离前一次来不过月余,难道,短短几天,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么?如此小心翼翼,不约而同。
玻璃厚重,阳光无法穿透,屋子里黑黢黢的。货架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物品也摆放得十分齐整。没有蛛网,并无破败迹象,似乎只是临时关门。
每家每户的房檐上都高高挑起一盏漆黑的灯笼,黑得发蓝,上次来还没有见到。个个都陈旧,像垂暮的老人,从身边过去,就闻到棺材板的味道。
灯笼擦得很干净,没有浮灰,看来每天都有人使用。
每天都用,每天都擦。店面都关了,街上没有住户,那么,灯笼什么时候点燃,又是谁在擦?
静。
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
原来一个人如果闭上嘴巴,甚至可以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涌动。心脏一次挤压,海潮一样,汹涌澎湃。
如此孤独,只有辛和一个人,整个世界都已经死绝。
辛和是个仵作,每天都面对着尸体的呼吸。这个巷子里的死寂却是她从未遇见过的,比置身于太平间还要安静,还要恐惧。她后悔进到这里来。
头山门巷。一个令人想入非非的名字。
通往古家堂庙,堂庙在路的尽头。路的尽头分明是草鞋湾的正道,所谓堂庙在哪里?难道……某一个时刻,路没有尽头,二山门巷,三山门巷,一直走,一直走,再也回不来。
辛和没敢再想下去,不停地打陈悦的手机。无法接通。
死寂,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暗香。
心跳,紧锣密鼓,像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心弦断,生命就失去负载。断了线的风筝,有了自由,没有活路。
死人有自由,没有活路,那鬼呢?鬼有自由吗?半人半鬼的有自由吗?有活路吗?
身后的某扇窗户轻轻地打开,有东西从窗户的缝隙里探出来,盯着辛和的背影。
一个脑袋,头发蓬松、凌乱。
一双眼睛,眸子漆黑、乌亮。
一张嘴,嘴唇薄薄的,抿紧、张开。
嘴咧开一条缝,若有若无的叹息。
“仍旧是来了。”
“所有人都会来,所有人都逃不掉。”
不断地呢喃,声音那么轻,被风吹散。辛和听不见。听见了又如何,她已经来了,这是一条祭祖的路,来了,就回不去。
辛和的注意力被一枝鲜嫩招摇的花吸引了。
一枝花,从墙的另一端探过来,不是出墙的红杏,那是什么?
极力舒展的枝脉,优雅袅娜的碧叶,青绿色的花蕾外沿散散地张开几绺花序。红色,像血一样红色的液体,被根从泥土里吸收,传输到枝丫,传输到花蕾中的胚珠,撑破花的子房,从花芯最深处流淌出来!
沿着细细长长的花瓣,一点一点侵蚀,一点一点浸透,然后,在花瓣的顶端莞尔一笑,猛一沉身,再一弹,轻轻巧巧地落到辛和的眉心。
辛和的眼睛被天光灼得生疼,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一点殷红,是花汁,还是血?
源源不断地擦,源源不断地流。所有的纸巾都被浸透了。那液体,仍然从她右手的无名指尖涌出来。
辛和不知所措。
她仿佛听见笑声。若有若无的笑声。
似笑,似哭,似怒,似悲。
尖细的。
如针。
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双耳。在她的耳室里形成了有形有质的怨灵,恶毒地拨动着她的脑神经,一边发出尖细的笑声,刺得她全身止不住颤抖。
笑声在她耳朵里回荡。
她的耳膜在疼。
她的头在疼。
那怨灵钻进了她的头颅,在她脑子里乱撞!
怨灵越长越大。
辛和的脑袋也越撑越大。
辛和痛苦地按紧太阳穴,却一点也无法制止这种胀痛。胀痛,整个头颅,整个脑袋里都只有这一种感觉,无法思考,无法感知,无法表意。
突然,一切的胀痛感都消失了,头又恢复了以前的大小。
辛和抬起手抚摸自己的脸。
她知道为什么不再痛了。她的脸,血管,皮肤,都碎了。像摔在地上的薄胎瓷娃娃,碎裂开来。
血,再一次涌出来,浸润花瓣一样浸透了辛和的脸。怨灵,终于因她脸部的碎裂而得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