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始至终没有看杀纹纹一眼。
空气归于了寂静,杀纹纹愣愣站在原地,双眼没有了焦距,脸色苍白无血。
——在下重季,多谢姑娘对师父的关照,他日在下必效犬马之劳。
——师父,我们回家。
双手突然捂住了嘴,她缓缓蹲□子,浅金色长长的裙摆铺散了一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鼻腔中突如其来的酸意迅速模糊了双眼。
一年前。
他说,不论今夕是何年。
他说,不会,哥一定不会离开。
他说,不怕。
一年后。
他说,在下重季。
他说,多谢姑娘。
他说,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陈述对象却不是她。
极力地压抑着,终究无法挡住喉咙间迸发出嘶喊而出的哭声,如同打开了水闸,洪水一般袭来,一发不可收拾。杀纹纹狠狠地哭喊着,泪水流过捂在嘴上的手指,浸入了指缝间细腻洁白的纹路,烛光映照得晶莹剔透。
她突然像个孩子一般手足无措。
轨道从中间岔开,然后,渐行渐远。即使本是一体,终将,没了交集。
哭了好一阵子,似乎连脑袋也是晕乎乎的,杀纹纹这才停下来,却又听到另外一阵怪异的声响,她站起身,看向发声地。
绿豆,不对,现在应该是黄豆趴在床上,只剩下了亵裤,他满面通红,两只绿豆儿大的眼闪烁着晶亮的光泽,表情很是痛苦,皱起的眉头都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了,他的身子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不住地颤抖,发出细细的呻吟声,汗流成河。
“喂… …喂… …你怎么样了?”杀纹纹抽着鼻子靠近床边,一双凤眼水汪汪的通红。
黄豆没有回她的话,只吃力地侧过脸看她,杀纹纹这才看清他的表情,他原本就小的眼如被蒙了一层雾一般,却又隐隐闪烁着奇异的光辉,模糊而又诡异。
杀纹纹不晓他出了何事,伸出一只食指想要戳一戳黄豆的脊梁骨看他还能不能动,手刚要触到他的后背,只觉腰间被什么挽住,向后拉了一大步,杀纹纹嗅到了身后传来淡淡的酒香。
“别靠近他。”
翟笛微松开了手,站在一边,另一只手中还持了酒杯,神情淡漠。
绿豆的呻吟加大,忽而猛地一颤,眯起了眼。杀纹纹的脸蓦地通红,后退半步看向翟笛微无辜道:“我没下药。”
翟笛微不看她,转身离去,杀纹纹赶紧跟上,刚一踏出房门,翟笛微就反锁上大门,杀纹纹好奇地看他:“绿豆儿被下了药,你为何还要锁门?不给他找个解药吗?”
翟笛微淡定瞥她一眼:“药量轻,死不了。”
所以你要他这样忍一晚上?好歹他也是一大好青年。杀纹纹脸黑了,站在原地没动。
“同情?”翟笛微转头看她,微眯起了安静的眸子。
“当然… …”哆了一个嗦,杀纹纹笑道,“没有。”
.
在离开妓院大门的时候,杀纹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看一眼是哪个不长眼的位置留下了她人生中惨败的一笔。
陈芳阁。
月色中,镀了漆的大字反射出淡淡的光泽,悬在高楼之上。
刚刚转回头,一件淡黄衣衫扔来,杀纹纹从头上拉下衣衫,傻瞪着眼看着翟笛微。
“披上。”翟笛微斜瞥她一眼,转身就走。
“站住!”杀纹纹抽风了一般叫道。翟笛微果然站住,却没有回头。
“额… …”叫他站了,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问出毫无意义的问题,“这… …从哪来的?”
“随便找间房拿的。”翟笛微淡道。
“那… …你现在去哪?”杀纹纹超级鄙视自己。
“东篱。”言简意赅。
“噢… …你们在那里喝了几天的酒?”
“三天,”末了,某人又觉得不对,补充道,“找了你三天。”
“所有人,包括那个祭… …大盟主?”杀纹纹试探道。
翟笛微轻皱了眉,只觉得从杀纹纹口里吐出的“祭大盟主”有些勉强,又暗含讽刺,却也只回答:“在。”
“我不回去了。”杀纹纹裹紧衣服,忽又记起现在已经是盛夏,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已经完全濡湿。
翟笛微沉默,站在暗处看着杀纹纹,她却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