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起贝贝,唉...师宇翰忍不住就要忆当年。
一旦忆起当年,他就有一肚子话要说。真真是个百感jiāo集。
想当年,刚知妻子怀孕,师宇翰就打定主意要管孩子叫“贝贝”,以示“等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好好宝贝”之心,因为这是他们夫妻俩个共同努力十年的爱情结晶。多不容易。
别人生孩子费的是jīng血,可他们何止费jīng血而已,简直是穷尽了心肝脾肺肾的血也差点儿功亏一篑。可怜的贝贝孕期之内便是一时的胎音有,一时的胎音无,吓得他俩一身身冷汗洗澡一样横流,堪称日夜不停地忙保胎。好在当时师宇翰主业贩jī,补品不缺。不然,按照七六年那全民闹饥荒的阵势,咱贝贝是如何也保不住的,饿也能饿死了。事后回想,师宇翰每每虔诚不已,念念有词,谢天谢地——幸亏他信了张爱玲的话:投机倒把要趁早。晚了穷困潦倒事小,断子绝孙事大。
一九七七年,快过chūn节的时候,贝贝好容易在娘胎里待满五个月。一颗小心脏也能跟妈妈共鸣了。可别人肚子里的娃这会儿最爱gān的事就是踹妈妈肚皮,贝贝却依旧乖得邪门,死寂死寂的,只在偶尔打嗝的时候能让贝贝妈觉得自己怀的是个活物,不是叉烧包腊肠饭之类的东西。那个时期的师宇翰,除了贩jī,每天几乎就只剩下听太太肚皮和摸太太肚皮两件事可gān,以至于后来贝贝妈时常埋怨,说女儿的皮,是在出生之前就被爸爸活活摸薄的。
到了七七年三月份,负零点二岁的贝贝突然有了身为活人的觉悟,就像吃了疯药一样马不停蹄地猛踹妈妈。夫妻二人为此,先是惴惴地高兴,认为贝贝终于愿意像别的孩子一样健康活泼了,后又灼灼地担忧,认为贝贝跟她爹一样性急,可能在娘胎里待不住了——这世间事本来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去医院一检查,果然有先兆早产迹象。师宇翰虚得一屁股坐到板凳上,抖着把公鸭嗓询问医生如何是好。医生说好在贝贝爸勤快,未到难免阶段就载着贝贝妈上医院检查,这时候加以控制,应该可以安下胎来。师宇翰听了表扬,一点欣喜也无,徒有手心一汪凉汗,遂咬牙决定,不惜倾家dàng产砸锅卖铁也要供贝贝妈在医院住到贝贝平安降生为止。自此,师宇翰愈发起早贪黑,身兼数职,白天贩jī卖蛋,夜里倒票拾铁,在医院里为了胎教必须注意仪容,可一出医院大门他立马就得变狗。如此熬过一月,正打算熬下一月,贝贝却像不忍亲爹受罪那般,拿绳拴都拴不住地拼了命也要早产了。
对一个母亲来说,生贝贝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因为贝贝出生时,只有两斤三两。她家二老一看,娃娃还没只jī重呢,就都哭了,哭得比她还响亮。贝贝一声有一声无地抽泣着窝在襁褓里,不多时就被送进了保育箱。在保育箱中她三番五次的无语凝噎,伤心欲绝——但是都没绝成。反倒引得保育护士对她格外关注,每天查房都要先看她绝没绝,或要不要绝。
一转眼,贝贝长到快五斤,可以跟着妈妈出院了。师宇翰欢天喜地地从婴儿chuáng里抱起又萌又懵的贝贝,转身就要跟保育护士说白白。贝贝也许是从这派欢腾热闹之中看出了要与漂亮保育护士离别的征兆,先前呆呆愣愣的小脸“喵”地一皱,她咬着拳头,开始哭。哭得这叫个涕泪横流,肝肠寸断。保育护士于心不忍,上前接过她来哄哄抱抱,果然一抱就不哭了。过了一会儿,保育护士将她jiāo回给师宇翰,复哭,不止。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几次,师宇翰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心觉女儿认贼作父,遂恨铁不成钢地轻轻在贝贝屁股上拍了一下——贝贝“咯”地安静下来,再一看,原来已经瞪着眼睛就晕了过去,又把师宇翰吓得半死。
一个月后,再度出院时,保育护士jiāo代师宇翰说三岁看到老,贝贝生来就是个气性大的,身体又差成了如此这般,日后恐怕不好养活,有事赶紧送医院。师宇翰谨记,从此连吓唬贝贝都不敢了,踏踏实实、纯纯粹粹、一门心思,就是娇惯,终于在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之后,将个时常被人质疑“养不活、养不大、迟早夭折”的贝贝养成了如今已值而立之年的师烨裳,那个过程,想来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说起这三十多年育儿经历,师宇翰当然还有很多感触,但其余都可以不表,最紧要的还是感叹贝贝妈,叹她死得早,夫妇和睦二十三年,眼看就要携手白头,却终不能与他一道,将贝贝娇惯到底...如今想起,依旧心酸,一会儿定要与贝贝一道,去墓园看看未及熬成老伴儿的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