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的诧异的道:“你是?”
绘之心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看样子,范家无子,这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又一想,这世道,分明女人干活不少,可仍旧重男轻女,若自己是个男孩子,即便免不得要做活,却不会被爷娘卖掉。若范家有个儿子,范婆也不会在范公才不见一日的功夫,便要被人磋磨。
许多绝户之家,他们本身也许根本没做过什么坏事,可还是要天然的被人看他不起,被鄙夷不说,晚景凄凉简直是一定的。
心里叹息一声,她轻声回范婆的问话:“我叫绘之。从前一直住在山里。”
范婆闻言点头,听着范公亲自赶人,果真不一会儿,院子里头的外人就走了个干净。
拉牛车的老牛在门外探头探脑,范公看见,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叫范婆:“你先会了车钱。”
绘之便趁机松开扶着范婆的手。
范婆出门付账,院子里头便剩下绘之跟范公。
当下,既尴且尬,绘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见范公脸色不好,就走了两步,将石桌旁边的一只板凳拿了过来,放到范公身旁,默默请他坐了。
范公叹息道:“本想叫你下来过几日舒心日子,可没成想我这才两日功夫,家里险些就不成家了。也怪父母,教导二弟,多是溺爱,我年轻时候,愤恨无能,说了大话,说若是生儿如二弟,不如不生,估计佛祖生气,我跟老妻,晚景凄凉喽……”
他心里其实还是愿意绘之留下,可今日之事一出,又觉得实在无甚脸面再将这些话说出口。
绘之呢,自己是个女儿,她便有心顶起家业,可这个世道也是不允,因此也不知该做何答,一时心里也是退缩。
范婆会了账,同赶车的老农一起将车上的东西往家里搬,绘之见了,自去搭把手。
范公越发的喜他这份眼力劲。
若是天底下的孩子都如此一般无二,他也不会这般难舍。范二的儿子,就是他亲侄子,上去些日子,见他摔了一跤,竟然站在不远处拍手跺脚的叫好,还说什么“家产迟早是他的”。当时气得范公心想,哪怕自己败光了,也不给他留一丝一毫。
这却又是气话,若不是实在经历,谁又知道自己何时死,败光了家产,自己尚且还活着,却又不值当了。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得有个继承人,凡事就不会总想到绝处了。
一时又想,若是早年能有个女儿,现在的情形也能好些,大不了硬是留下他当赘婿呢……
范婆跟绘之将东西收拾到墙根,绘之单拿出那篮子野草,对范婆说:“范老伯在山中犯病,吃了这个,好受了些,所以挖了几棵幼苗,栽种到家里,以后不舒坦的时候不妨嚼一嚼。”
范婆一听范公犯病,先是一惊,扭头就去看范公。
范公忙道:“先时是走路累得,一时不察。”又嗔怪绘之:“你这孩子,才说你老成,差点吓到你阿婆。”
范婆先是疑惑绘之的身份,现在听范公这样说,便猜测难不成是绘之救了自己相公?不过她看绘之的目光却更加温和,也不多问,说:“我先刷锅,咱们吃饭再说。”
绘之问范公:“范老伯,它们栽到哪儿合适?”
范公想了想,指着南墙根儿,对绘之道:“那边的地儿洼些,太阳也难晒到,不如就栽哪儿。”
绘之当然没意见,在墙根处寻了铁锨,自去刨了几个浅浅的坑,先把小苗儿栽种起来。
她做事认真仔细,像照看朋友一样,细心的培土,那些带着泥土的幼苗下到土里,竟然没有一点蔫样,仍旧精神十足。
范公下山辛苦,回到家又经过一场吵闹,此刻缓过劲来,看见绘之的样子,有些颓败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虽然绘之照顾的只是几株小苗,可他还是从心底生出一种受到重视的欢喜。
扶着膝盖站起来,他缓步走到灶房里头。
多年的夫妻,他自是知道老妻现在有一肚子疑问,正好,他也想找她商量商量。
两个人在灶房一通嘀咕,范公将自己一路的遭遇说了,范婆自是先担心他,啐道:“本就知道自己有那毛病,怎还跑那么远去?也不怕……”
她心里虽然庆幸,却着实后怕,不过训完了范公,也就揭过去了,两个人都这般年纪,其实看的开。
“亏了那女娃子,要不是她,我这里也是早晚的事儿!她这可是救了我们两条老命。你寻思怎么谢她?我看她也不像过的好的样子。”范婆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