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长案之后,静静伫立着,垂下眼望着案上那幅画。
画里,是一片荒芜之景,仿若世人所传的地狱,一望无际的黑色焦土上,只见一道黑色人影直挺挺的立在那儿,不知守望着什么人,以着遗世孤绝的姿态一直等待着……
这人,究竟等着什么?
心窝处骤然一阵刺痛,仲烨只手抚着胸膛,望着那幅画的眸光越添迷惘,脑中亦又浮现那张苦苦央求的小脸。
他闭起眼,抹去那些景象。心,该平静了,只是尚待一段时日……是的,定是如此。
宝盖珠璎的朱红马车驶入了临川城最脏乱不堪的旧城,街上景色尽是斑驳衰败,车夫也忍不住面露几分嫌恶,然后按照王府管事的吩嘱,寻着了隐于曲折街巷中的青雀街,甩动马鞭往里驶去。
这里向来龙蛇混杂,多是不怎么宽裕的汉人居住在此,沿途可见戏班子聚在简陋的庭院里吊嗓子练戏,要不便是一些乐户在练琴习舞。
这些戏班乐户水准并不高,多是替一般有些余裕的老百姓,或者是寻常富商在碰上喜丧节庆或是宴席时才会雇请,是以这些人的生活也谈不上好坏,至多是糊口饭罢了。
「姑娘,到了。」车夫吁了一声,勒起了缰绳,将马车停在一间陈旧的宅院前,口吻有些不耐。
佟妍拎着一个小包袱,掀开锦帘下了马车,低垂着眉眼向车夫道了声谢,呆杵在原地,怔怔的目送马车离开。
「姊姊?!」方才听到马车声,宅子里便有人从大门内探出头窥觑,待到马车驶离,那名年轻稚气的小姑娘才奔出,拉住了佟妍的手。
「真的是姊姊!爹、娘,姊姊回来了!」小姑娘激动的朝宅子里大喊,不一会儿,一双中年夫妇步出,一家子又哭又笑的将佟妍围住。
眼前这对夫妇,便是将她扶养成人的养父母,以及他们的亲生女小蓉。佟妍望着他们,再回想起先前在王府里的安逸日子,一时竟有些恍惚。
那简陋的楼房,混杂着各种气味的空气,为了填饱肚子庸庸碌碌的养父母,她一直视为亲妹妹疼爱的小蓉,熟悉的琴筝声,日复一日练琴习舞,在那些陌生人家里为其弹曲作乐以赚取银两……
这,便是她该过的日子。
佟妍的心已麻木,仍是强颜欢笑,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将这段日子的大致情形向养父母草草述说了一遍。
她被妖物附身,又让衙府的人拘捕的这段日子,养父母一家人也不好过,虽然担心她的生死,到底只是没身分地位的贱民,只能终日守在家里等消息,一方面也怕被她所犯下的罪行牵连,昼夜担心受怕。
「是我对不住你们,让你们为了我也一并受苦了。」佟妍向养父母道了歉,遂又将仲烨赏赐给她的银两交给两位老人家。
原先这笔抚恤意味浓厚的银两数目更为丰厚,按仲烨之意,似是代朝廷酬谢她协助抓妖的赏金,可她觉得不妥,只领走她自认该拿的数目。
「好多的银两!爹、娘,我能置办嫁妆了!」陆明蓉甚为欢喜的笑嚷着。
「胡说八道!这是你姊姊平白受了这些冤苦换来的银两,怎能拿来置办你的嫁妆!」王氏责怨的瞪了女儿一眼。
陆明蓉委屈的扁起嘴,一双眼巴巴的瞅着那些银两。
「娘,这些银两我也用不上,这些日子你们也为了我遭了不少罪,明蓉的婚事本已谈妥,却因为出了我这事,险些被对方退亲,这些银两就当是我一点心意。」佟妍真心实意的将银两推回了奶娘手里。
陆氏夫妇闻言大喜,陆明蓉也笑开了脸儿,一家子开始商量着如何操办婚事冲煞。
佟妍静悄悄的退出了前厅,踩着一地朦胧的月色,回到了后院陈陋的平房,推开蛀锈的木门,没点上灯,熟门熟路的探上已睡了十多年的旧床榻。
「那是我的球,还给我。」女孩向高高坐在步辇上的仲烨伸出手,口吻颇是娇气的讨要,目光不避讳地直瞅着他,眼底隐约可见一抹仰慕。
安墨硬着头皮演起了戏,抖瑟瑟的赔罪,「世子爷,是小的不好,没看见古小姐在院子里玩球,差点就让球砸中了世子爷……」
「古小姐?!」仲烨淡笑,端详起那女孩的眉眼,「可是古尔札将军的女儿?」
「不错,古尔札将军便是我父亲。」古丽儿一脸自豪的接话。
「古将军远驻在漠北,他的女儿怎会在王府里?」银蓝色的眸子转向了安墨,俊颜虽是噙着一抹淡笑,口吻却是冷极。
「启禀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