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乱了手脚,乍着手去外头送信儿。
才一转身,这边人已经不行了。
天不亮,唐心的阿娘就撒手人寰。
落地儿唐心就身子弱,不过好歹也长到十四岁。
亲爹又续了弦,给她生了两个弟弟三个妹妹。
她身子弱,继母又不耐烦天天对着她生闲气。
是以只把她拘在一处清净的院子里,拨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服侍。
对外则只说她“是胎里带来的怯症,需得好生静养。”,又不要她尽孝,倒是博了个好名声。
唐心什么都不懂,原还只当落个清净,无需和继母斗气。
孰不知说她“病弱”,就相当于断了她一辈子的前程。
哪家说亲,会娶个病秧子?
一直拖到十七,不过潦草说了门亲事。
倒也门当户对,是青州主簿的幼子。
对方也是个病秧子。
没等成亲,未婚夫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两家互相争执,最后居然达成一致,反过来都骂唐心命落,克夫。
最后两家一商量,拍了板:让她嫁过去守寡,再过继个侄子,也算是续了那男人的香火。
唐心并没反抗,不是她软弱,而是被养得天真,以为不过是换处院子,仍旧过清净日子。
的确,嫁过去,过继的子侄也不需要她养。
只是大家子里,一个没男人的寡妇,日子难过、煎熬的很。
唐心熬了十年,一场风han就要了她的命。
再睁眼,她已经成了刚被亲爹娘卖掉的小姑娘。
唐心好歹也活了二十七岁,也算是见识过了人情冷暖,风霜刀剑。
她知道,活着终究是好事儿。
崭新的人生,对她来说有点儿新鲜,可也有点儿悲凉。
她这都什么命?
命短不说,还是个病秧子,花都没见过几个春秋,还做了十年寡妇。
这一世倒好,睁眼就被亲爹娘卖成了童养媳。
命也堪比黄莲,简直苦到心子里去了。
好在这一世她这身子是好的,不是病歪歪的。
否则她真是想一头撞死,看能不能再投个好胎。
唐心暗暗的想:既然重新来过,总得过点儿和从前不一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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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人口少,日子也简单。
杨三林沉默寡言,早早出门去裁缝铺,晚上很晚才回来。
中午是家里的孙婆子的侄孙女兰草给杨三林和几个伙计送饭,一天也见不着几面。
杨大娘脾气不大好,可对她唯一的儿子杨成材倒是个慈母,嘘han问暖,关怀体贴,让唐心既同情又羡慕。
当年她阿娘生下她就撒手人寰,阿爹续娶,对她虽不苛待,可也不过是医药培着,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更别说什么疼爱。
杨成材今年九岁,却生得又瘦又小。
这都春末夏初了,他还穿着夹袄。
因为瘦,显得脑袋特别大,一双眼睛往里抠娄着,身上没有一点儿ròu。睡前脱了夹袄,隔着亵衣,唐心都能数清他肋下的排骨。
他不大出门,成天待在炕上,偶尔下地走走,听到最多的动静就是日夜不熄的咳嗽。
杨家人不多。
孙婆子是杨大娘娘家的守寡姑母,在这里帮着做饭。
兰草是杨大娘的堂侄女,没爹没娘,靠着孙婆子勉强过活。
唐心在杨家虽说日子不好过,跟个使唤丫头也似,吃饭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可到底有口饭吃就见风长。
十五岁那年,她出落得跟朵花儿一样标致。
玉白的肌肤和那豆腐脑似的,看着就嫩嘟嘟,滑溜溜。
一双杏核眼黑白分明,仿佛养了两只玉丸,随随便便瞥人一眼,就仿佛会说话,勾得人心旌摇动。
一头黑顺的长发梳成两根油亮的麻花辫,垂到了臀部,一走那辫子就在她细腰两旁晃晃悠悠,让人想不看她那细腰都不成。
唐心成了青阳镇的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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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成材已经十九了,身子骨越发不如从前。
每隔个三两个月,必定要闹场重病。
一咳上来,面色青紫,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一并咳出来。
唐心看着都替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