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从父亲手中继承得兵权,又哪里有这个运气一路运筹帷幄到今日这等地位。
扶桑公子。听说是天降异色而生的异人,有关于他的谣言里颇多传奇色彩,但那终归只是雒阳城人茶余饭后,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而这种传言,更因他长年藏匿于邓府而不见世人,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煞有介事。
终归,也不过是站在眼前这样实实在在的人罢了,倒还真以为是个能掐会算的天人。
不,与其说是实实在在的男人,还不如说就是个身形单薄,削瘦得似是风吹即倒的孱弱之辈,瞧着几分感觉,年纪似乎也极轻,二十出头,或者,还要更小一些?
扶桑默默然半晌,耿峤的耐心也几乎用完了,撇了撇嘴别过脸去:“若是别无他法,不若就留下一只手……本公子也不多做为难……”
扶桑将白汀招手而来,附耳说了几句话,白汀脸色微变,眸光在耿峤和画作之间飘忽来回扫动。
然后,白汀竟也有几分怯意,再三回过头得到扶桑的确认,走上前去,端起一旁店铺里接屋檐雨水用的木盆。
耿峣就这么带着几分疑惑地看着白汀走来,充满震惊地看着她走到画前,等到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时候,惊怒地站了起来:“你!”
哗——
来不及阻止,一盆水倾倒在画作上。
画上的墨迹被缓缓晕开。瞬间糊成一片。
耿峤身后的人唰地一下抽出刀,莫语也跟着将刀拨出鞘,眼光锐利。
“扶桑,你以为有一个邓骘给你撑腰,我就不敢杀你是不是!”耿峤怒不可遏地吼道,指尖直直地指着他,“我告诉你,你再怎么样也只是他的一条狗,我杀他一条狗,他还能把我给杀了吗?!”
扶桑不顾刀尖锋芒,走到画作前,慢悠悠地伸出手,白皙而指骨修长,指腹划过湿漉漉的画帛,借着水感,轻轻松松地擦去了那一个巴掌印。
耿峤几乎立下要杀了他。
“《雾染长安》。”白汀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
耿峤脸色一变,若有所悟,走到画前望着那一副大部分地方已经被晕染开的画作,而那些并未石头的几处,屋与树的模样还隐约可见。
“耿公子,你的《雨尽雒阳》,如今成了《雾染长安》。这样的话,是不是不算玷污你这一副画作了呢。”扶桑轻然一笑。
耿峤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傲然犀利,正视着扶桑说道:“别忘了,本公子说过的是,谁可添改一笔。你这该法未添一滴笔墨,不过是倾了盆水。”
他勾起嘴角,望着扶桑怒极反笑:“你如此对我的画,事到如今,你是想要添上几笔救你的人也是不可能了,你还是乖……”
话来不及说完,耿峤眸色风云顿变。
他呆呆地看着扶桑长袖一挥,蓦然间推动画卷的木轴,木轴子顺着画帛滚去,画自然而然地收拢一处,而此时的扶桑转到另一边,伸出一只脚,足尖对那洗墨的铜桶一勾。
画轴卷合后,继续向前滚,朝着扶桑那一头滚去,滚到了桌子的尽头,扑通一声,掉入了那洗墨的铜桶里。
霎时间,原本素白的画帛成了一片漆黑。
“《夜笼长安》,总是可以了吧。”扶桑带着几分冷意地勾起嘴角。
那斜勾的唇角的一霎间,耿峤心中似是闪过了什么,由于太快而未被他捕捉到。
他不由得细细地看起他的脸来,眼珠子一侧,似是在深思着什么。
身后不知是谁的马嘶声响起,陡然令耿峤脑中顿悟。
这人脸大部分被遮住,但下巴还有略勾时的唇角,却总觉得有几分像一个人——
“嫂……子?”耿峤愣愣地低声呢喃了一下。又猛然摇头,再看向那人时,他已经不再那样勾着嘴角笑,耿峣又蓦然间觉得刚刚不过是自己魔障了。
天又开始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莫语为公子打起了伞。
他却伸出手,莫语立即意会,伸出胳膊令公子搀扶着。然而他的手看似轻轻地搭在莫语的小臂上,却只有莫语自己感觉得到,他的这只手极为用力,几乎撑起了他半边的重量。
公子的腿疾……
莫语微微蹙眉,抬头望着阴暗的天色。
将军素来不肯公子出门,如今已经大半天没有回府,不知将军发现了没有。
若是让将军知道公子在阴雨之天出门,以他的秉性手段,那还不得把苑都给拆了。
怪就怪这将军和公子都是脾气太难将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