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
我们窦家的孩子,不轻易掉泪。
又一次地尝试,汗水融着脸上的血迹,从下巴滴落。手抓挠着墙壁,再一次,想要攀附而上。
左手紧紧的抠着,她松开右手,往窗台伸去。
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窗台上,溅在她沾血的手掌心。但那窗台那么远,好似终是差一点点,又一点点。
如果一双腿没有被打断,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呢。
难道说,如今,自己只能是一个废人而已,还妄图,多做什么挣扎吗。
不……不是。
我窦归荑,怎么会是废人。
啪嗒。
右手的血滴在她的眼下,宛如一滴血泪滑下脸颊。
手终于攀上了窗台。
她大喘了一口气,又将左手再搭上。
一点点地,将身子越到窗子上。迎面吹来的风,凛冽中,夹杂着自由的味道。
她看到无尽的黑云,看到黑云里不断闪的电光,感受到滂沱大雨打在她的脸颊上,有微微的刺痛感。
低头看下。
她终于知道,刘庆将她藏在了哪里。
东城门旁,九层塔塔顶的隔间之中。此塔足足四十丈之高,鲜有人登顶。
从她所见望去,可以见到雨色朦胧中那遥远层层叠叠的山脉,还有山脉下蜿蜒而去,流淌不息的洛水之河。乌云遮天蔽日,洛水异样泛滥。冥冥之中,此景生出悲壮之感来。
她侧身倚靠着窗阁。看着这雷雨下的山河。她如今眼能所见的,都是雒阳城外的风光,真美啊。
初入雒阳城时,她见到城内金雕玉琢,也曾觉得,真美啊。
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又触摸上一双尽断的腿。果真,是岁月蹉跎了。
活过了二十载,看过了多少人一生的欢愉与苦痛,尝尽了辛酸与苦泪。
城外,又还有多少人曾像她一般,对这天子帝都予以无限的遐想与期盼。
而雒阳城内,还有多少人如她一般,在此后长久的岁月中,在爱恨中沉沦,在荣衰中挣扎,永无止息。
十年生死枯荣。十年繁华一梦。
自己是如何在看似金银遍野实则枯骨满荒的帝都中惨痛成长,怀揣的一颗赤子玲珑心,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绝望。
实在太刻骨,怕是一碗孟婆汤,也未必能忘。
罢了。
将手中的竹笛拿起,靠在唇边。
雨水沾湿衣袖,风吹过,她的发在空中乱舞,吹落她一根束发的簪,一头青丝散如流瀑。云层中闪着明电,瞬间照亮她苍白削瘦的侧脸,而另外半张脸也瞬间隐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