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都皱起眉,想起前几日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一长溜囚车,默然不语。
“江南粮仓一案,只怕南都漓湘一半以上的官员都在里面插了一手。谁家没有几门糟心的亲戚,就是左大人家里,也是没办法完全撇清。左大人还道,他也巴不得做点什么,让今上也禁他的足,让他闭门反省呢!”
方氏被他哄笑了,嗔道:“左大人是多大的官,你才多大的官,就是有人走门路托关系,也不会找上咱家的门,你就美吧你!”
罗白宿哈哈大笑:“外人眼里,可不歪传我不过是个惯会溜须拍马的小人,仗着巴上了左大人的大腿,一个小小的著作郎,在上京也狂得没边了?”
这话倒是不假。
罗白宿自打初入京,就被贴上了左府的走狗这一标签。只是左青之素来清正,又不喜结党营私,名声太好,左府的走狗说出去,倒不是什么坏名声。罗白宿跟他亲近,旁人多是羡慕的份。
在方氏眼里,左青之那是天底下第一等的聪明人,既然他说无事,方氏便略略放下心:“我反正不懂你们读书人的事,你说是便是吧。”
江南粮仓一案,牵连十分之广,江南几乎半数以上的官员都牵涉其中。卫缺将首要的二十多名涉案大员先行押解回京,交由大理寺查审。明大人则仍留在江南,处理后续事宜。
算起来,江南之所以事发,起因还是因为户部的陈年老帐被人翻了出来的缘故。
江南富庶,大庆朝七成以上的收入皆来自江南十九府的税银。当年今上即位,也是经历了一场流血牺牲的洗礼方才坐稳龙椅,一半原因是今上手里有两支骁勇善战的军队,另一半原因也是因为今上娶了上杭幸氏的嫡女为贵妃。
幸贵妃出身江南望族,富可敌国。当年瑾元之乱,若非有幸氏的财力支持,那场战争,今上也不会那般轻易就取得胜利。因为幸氏拥护今上有功,幸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她也是除皇后外,最先诞下皇子的贵妃,在宫中一时风光无限,一度曾与皇后比肩。
自古以来,后戚与皇权就存在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王子皇孙们要在争嫡的战争中取胜,最大的倚仗就是母族的支持,而新皇一旦登基,先前费尽心力支持新皇的母族故旧,便晋升成了一个新的身份……外戚。
所有的皇帝,对于外戚的感情,那是相当复杂的,既爱又恨,既仰仗又猜忌。少年时少不得他,待得羽翼丰满,时常对着自己指手划脚,把持朝政的外戚便显得十分面目可憎了,简直就是令人欲除之而后快。
今上也不例外。
今上自登基以来,已有二十余载,该掌控的早就牢牢把在手里,比如兵权,比如吏治,比如财政。
若是幸家一直低调内敛,辅佐今上稳定朝政之后,就急流勇退,以今上的脾气,倒是能一直相安无事,身为皇亲国戚,幸家该有的荣耀自不会少。
问题就出在这里。
幸家出了一个皇帝女婿还不满足,还想出一个皇帝外孙。只是幸贵妃所生的二皇子,并不居长,前头还有个大皇子,而且还是皇后所生。
今上虽然宠爱幸贵妃,对皇后也同样尊重,大皇子也同样十分得今上器重。大庆朝的律法,以嫡为尊。大皇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若是日后今上有个三长两短,继承一统的不外乎就是身为嫡长子的大皇子了。
就像千百年来一直在后宫上演的争权夺利的戏码一样,幸贵妃仗着娘家势力庞大,又对今上有拥立之功,难免对皇后有些不尊重,甚至认为对今上助力甚微的皇后,根本不配这个母仪天下,一呼万应的地位。
幸贵妃看不上皇后,也看不上皇后所养的大皇子。她认为唯有她所生的二皇子才有资格继承这个皇位。所以,自从二皇子出生起,幸家便竭尽所能地供养着这位未来的皇帝外孙,真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拿来堆在这位外孙脚底下才好。
今上节俭,也时刻教育几个皇子,克勤克俭,万不可养成奢糜的脾性。
二皇子早被外祖家养得骄奢淫逸无比,在宫里的时候有今上压着尚好,待得成年出宫建府,便如同放了缰绳的野马,怎么奢华怎么来,一应吃喝用度,比之今上在宫里的,还要奢糜几分。据说二皇子府里好些摆设,连今上的朝华殿都没有。
今上又最是小气,等闲不肯多花用一分,每年宫里头往外拨的银子都是有数的,几个出宫的皇子差不多都是靠外家供着。二皇子出宫建府没多久,又未曾领什么差事,也没多少进项,宫里头的例银,还不够他一个月的花用,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