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手上的筷子应声而落,额角一滴冷汗流了下来。
还是皇帝打破了僵局:“你这话说的,好教朕怀疑兴武存了异志。”
“皇舅,都道苏睿跋扈,然于元勋,仅止侯封,假京畿权柄藐视天子,终遭杀身大祸。贾瑚居司马要职,外有姻亲布列朝堂,内具从妹见宠东宫,皇舅比于周武,三弟好似周宣,周静何人,尚需后观。”颜氏放下酒杯,“太宗皇帝言儿臣与太穆皇后类,临机决断、挽舅家危难,更胜于彼,然果至当时,为保子孙,儿臣必效独孤皇后,戒夫‘骑虎难下’之理。”
皇帝勉强笑道:“朕以兴武为腹心,兴武为朕驸马,岂能忍心相负?”
“皇舅恕儿臣愈矩。”颜氏持壶在手,“刘宋檀道济,号为南朝之长城,死作含冤忠将,生未必不做篡位萧陈。”
皇帝由她斟酒:“以你之见,朕需仿效宋文帝不成?”
“并非如是。”颜氏把金琮招到跟前,“儿臣愿求三代天子恩旨,翌日见疑,请罢贾门封秩,予薄田十亩以为生计!”
席间寂然无声。
皇太后忍不住说:“何至于此!”
颜氏微微一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臣冒昧,求皇舅代三弟允,请三弟为金琮诺。”
皇后恍然大悟,旁席插话:“此求当允。”
皇帝虽然不解,见发妻开口,也便应了,金昊仿效父皇,替儿子饮了一盅。
“今日家宴,不许再讲这些不吉利的话”皇帝看一眼脸色惨白的贾瑚,“瞧把兴武吓的!”
颜氏归坐:“常怀畏惧之心,未必便是坏事。”
从皇宫出来,贾瑚抱着儿子挤上了马车。
犹豫了片刻,贾瑚试探着问:“你是怕我功高震主招来杀身之祸?”
“当然”颜氏睁开眼,“不是”
贾瑚大为不解:“那你”
“瑚哥,有些事儿是我能掺和却不容你多行一步路的。”颜氏淡淡一笑,“今儿为贾家求后路,我应在金琮身上,日后不是他,贾家又能如何?”
贾瑚嘿然,良久方问:“你今儿给皇上呈的什么奏本?”
颜氏回道:“西山别院竣工后皇太后要去赏景,现今多少要行违制预备,自要跟皇舅预陈。”
贾瑚点头而已。
颜氏忽道:“葵儿是郑国公世子,茂儿是一等子爵,荣国府世职往后传两代,一代降两品好不好也脱不出三品将军,英儿至高也就是轻车都尉,还需我们多疼他才好。”
贾瑚一怔:“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孩子多了,自要周到考虑。”颜氏笑了笑,“以后有恩典,需得多往英儿身上引导。”
贾瑚笑了笑,低着头没有说话。
刚到荣府门口,贾定在外面传道:“大爷,来升有要事回禀。”
贾瑚“嗯”了一声:“讲。”
来升躬身近前:“回大爷的话,我们府亲家秦老爷晨间殁了,我们大爷请大爷并二爷得闲过府里一趟,商议祭奠的事儿。”
夫妻二人都感吃惊,贾瑚说道:“你先回珍大哥,等换了衣裳我便过去。”
来升应着:“是。”
颜氏仍觉不可思议:“前儿才听蓉儿媳妇说老父染恙,今天竟没了,莫不是猝发的急症?”
贾瑚皱皱眉:“秋闱在八月,保不齐蓉儿的乡试就要耽误了。”
岳父过世,女婿该服三月缌麻之礼,颜氏是妇人家,听到这话大不自在:“泰山岂有前程要紧!”
贾瑚自知失言,陪笑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秦家不在颜氏的掌控范围,倒也没有妨碍她获悉内情,原因无他:秦业是被他自个儿的儿子气死的。
自打秦钟被贾瑚逐出家学便与宝玉疏远了许多,岂知这位宝二爷是个痴情的种子,隔几日便往秦家跑一趟,又有柳湘莲等风月好友调和,虽不似早先那般亲密无间,毕竟有气味相投的性情,多少露出些相敬如宾的意思。
王氏在年前知道元春费神求子,虽不敢大张旗鼓的烧香拜佛,却也私下请了水月庵的净虚来念经祈祷,净虚老尼有个徒弟叫智能,自小跟了师傅与两府走动,同宝玉秦钟都是惯熟的,如今渐知风月,不免看上了秦钟人物风流,秦钟也爱她妍媚秀丽,既已情意相投,哪有强行克制的道理,再添宝玉之助,每寻机会于两府幽期密约。也是王氏和尤氏婆媳大意,没料着生出这段公案来。两府下人多有觉察的,一来秦钟是贾蓉妻弟,二则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