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来了贵客,一面叫下头往里报,一面亲来接待,见着这等场面直直木了半身,慌叫小幺拦下薛蟠,自个儿跑到苏乡君跟前磕头请罪。
苏乡君只当薛蟠是过路的醉汉,钱进又一个头三个响的再四求恕,也便没有在意许多,一面叫他起身一面宽慰道:“我并未受惊,且不必如此。”又叫丫鬟赏了一个荷包予他。
薛蟠还要浑叫,早被小厮按住肩膀堵了嘴,险险没教苏乡君听到他与贾府的瓜葛。
颜氏正在荣庆堂说话,闻报早已迎了出来,走到半路听说方才经过后勃然变色,不等她发作,早见苏乡君进了仪门,忙把怒容散去,紧走两步把苏乡君拉起来,朗声笑道:“妹妹可是头遭来我们荣府做客,竟是招待不周,全为姐姐的不是。”
苏乡君做个万福,与颜氏携手入内,见了贾母并张夫人与贾玫姊妹,叙礼上座不提。
要论品级,苏乡君不过是五品尊秩,自然难入贾府贵人的法眼,但她于颜氏有救命之恩,众人自需加倍礼敬,老一辈唤诰封,平一辈的称姐妹,小一辈的喊姨母,俱是亲切无比。
闲聊了几句,贾瑾等姑娘家簇拥贾玫回了闺房,留下的尽可说些大人话。
若说相貌,苏乡君虽不算绝色(绝色的也进不了东宫),毕竟在大青朝宝塔尖的圈子里当差多年,所谓居移体养移气,因着久在内廷服侍,自有一分内柔外刚的气度敛放,且是二十出头的正当年华,足有资本勾住薛大傻子的三魂七魄。
张夫人有意给苏乡君保媒,眉角含笑问她八字,颜氏见义妹露了羞色,因笑道:“我这里倒有一个极好的人选,虽没有官职爵位,人才是不错的,他又肯上进,算的上夫婿佳选。”
贾母便问:“我们可认识不曾?”
颜氏笑答:“自是认识的,只不该与她攒香磕头,如今竟是差了一辈。”
贾母便知说的是贾家的草头辈子弟,微微点了下头并未多问。
张夫人亦道:“婚配事宜,各论各的辈分,蓉儿媳妇也算前例。”
众人又催问颜氏的中意人选。
颜氏莞尔低笑:“这个不忙,等妹妹相的中,男家也点头,自需老太太做保山,太太当大媒,这盅喜酒必是不能落空的。”
待得年酒开宴,夏莲进来密告颜氏:“奴婢已命侍卫将薛蟠擒拿监管,专请主子示下。”
颜氏想一想便说:“大年节的不要见血光,又涉乡君名节,且把他送往京兆府大牢住上几日,再去见见薛太太,问着她会不会教儿子!”
夏莲答应一声,又听颜氏吩咐:“顺道告诉门房,往后遇着这样的事儿不用罗唣,伤了残了是我的干系。”
京兆府听说薛蟠酒后撒疯冲撞了齐鲁公主的凤驾,立刻上了百十斤的枷锁将人关进土牢,打着包票叫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必等千岁减了怒气方断性命。
这正是安居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夏莲板着脸训责薛王氏:“薛太太,贾薛两家本是亲戚,薛大爷若冒犯公主殿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过去了,想那苏乡君乃是千岁的救命恩人,老圣人与主子娘娘两道懿旨加封的五品官身,立在荣国府的街头对她不敬,敢莫打宫中主子的脸么?”
薛王氏险些厥过去,宝钗赶忙扶住母亲向夏莲赔情:“姐姐明鉴,哥哥再是无状也不敢有此诛心妄念。万求姐姐看在我们孤儿寡母存活艰难的份上在殿下跟前美言几句,薛家上下感铭五内,永不望姐姐高义。”
夏莲打量宝钗一眼,心下暗暗赞许,因向薛王氏叹道:“薛太太,不是我们主子不看亲戚,您且说说,这些年薛大爷在外头闯了多少祸事?真要依着主子的脾气追究,九条命也搭上了。”
“是!是”薛王氏回过神来,“全仗殿下荫庇,我们母子才能在京城安居,是妇道人家失业溺爱,酿出今日的祸事来,但求公主开恩恕他一遭,妇人一定严加管教。”
“薛太太,我们主子还有一句话提醒,薛大爷背后有王大人和侧妃在,等闲人也不敢招惹他,但侧妃和王大人再尊贵,上头还有圣人和太子爷在呢!您且想一想,万一这事儿叫乡君禀奏主子娘娘知道,王大人不用走马上任是小,贾侧妃好容易熬到今日,怕也极难不受亲表弟牵累。”
薛王氏这次是真的晕了,上房一阵兵荒马乱。
灌了参汤苏醒,薛王氏一面想要走门路捞了薛蟠出来,一面又怕亲戚知情怪罪,两厢权衡皆是为难,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夏莲摇了摇头,稍稍劝解薛家母女两句方才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