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一提起他,他的眼睛便柔和起来。
说不出心中jiāo织的到底是什么感觉,很突兀的,我就问出了口,“你,可爱他?”
“爱。”没有丝毫犹豫,他坦然答我,“深爱。”
“一如你当年深爱上官清明?”
尽管我问得尖刻,他却不以为忤,反而温和解说,“那是完全不同的。和上官,一如天雷勾动地火,从此无法收拾。那种感情是燃烧的、澎湃的。而日月……和他之间的感情,就如溪流,轻轻浅浅淡淡,却长存,不止。”
“你……当真,爱他?”
“是。”
“不会离开他?”
“只要我仍爱他,便不离,不弃。”
“即使,我以当年那个承诺,迫你离开?”
“若是所求为此,……明媚,对不起。”
我木然。
人说爱有两种,一种会爱得疯狂,爱得伤痕累累;而另一种,却能平和温存一如清溪,细水长流。
看来,两种爱,顾长生都遇上了,而对象,皆、不、是、我!
怔怔的看着他,我自问着:如果当年我便与他成亲,如果那一次我不故意迟到,如果那一刻我追了出去,如果那一回我杀了夏侯日月,如果那一日我留了下来,如果那一夜我放下权势,如果那一天我跳下墙去……那今日,我是不是已经成为他妻,安心的与他厮守一生一世?
可惜一直没有如果,终是没有如果!
当年订亲后我便逃家,那一次我迟到十日,那一刻我任他离去,那一回我救了夏侯日月,那一日我选择离开,那一夜我欲出人头地,那一天我黯然归去……
所以,此生此世我注定得不到顾长生!
闭上眼,将欲下的眼泪bī回去,再深深吐出胸中抑郁,睁开眼时,我笑问他,“那,长生,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没有立刻答我,他想了想,方道,“……是。”望着远方,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他轻轻说道,“明媚,告诉你一个秘密:自幼,我就希望:当我在外面游玩够了,闯dàng倦了,回去时,能有一盏灯亮着,灯下,有个人在等我归家。那么,无论身在何处,我总会知道回家——寻觅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个人,其实一直在我身边。”转过脸看着我,他继续说道,“……至于我现在的生活……虽然我已有些厌倦杀戳,但能跟日月渡完余生,是我最大心愿——所以,你问现在的生活是我想要的吗?我回答你:——”他淡淡笑了,“是。现在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
“长生,……现在的你,幸福吗?”
他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是,现在的我,幸福。”
现在的他很幸福,这就够了。故事落幕时,仍有人得到幸福,这就够了。真的够了。虽然,他的幸福,并不是我所给予。
一阵风chuī过,奇怪,已是四月初夏天了,为什么我仍会觉得冷,刻骨的冷?
拢拢身上披肩,我轻笑,“夜了,我们进去吧。”
“好。”他一笑应道,随后和我一同进去。然后,我们所有人一起笑着、闹着,直至天明……
归返唐门,我永远是令人信服的门主,沉稳,坚毅,淡定。曾有的娇纵、任性,早已dàng然无存,就连那曾令无数人醉倒的明媚笑容,也日益减少,人们开始唤我,明月心。
他们说:伊就如天上的明月,美丽动人却遥不可及,更有如明月一般清冷,虽能照耀世间万物,却没有丝毫热度。
而当我处决了为夺我权位,不惜出卖门中机密与敌人勾结的亲叔叔后,世人皆称我为明月无心。
……明月无心……
是啊,明月理当无心。
天若有情天亦老。见遍了世间万相人间离合后,明月之所以仍不见丝毫沦桑,只为无情,无心。
……明月无心……
好一个明月无心。
不管外界对我的毁誉参半,我继续领导着唐门在险恶江湖中步步前进,不觉,已过十年。
十年,大雁十次南飞,chūn秋十次轮回。
十年,唐门在江湖里声势如日中天。
十年,幼弟的孩子风扬将行冠礼。
十年,我已经四十二岁,皱纹悄悄爬上眼角,唇际更有了深刻的法令纹。
十年,心底的思念未减一分,反而有如荒冢上的青草,肆意蔓延。
十年,寂寞如雪堆积,深深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