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有一会儿时间,终是再有人来接待他们了,不过再是刚才那个店小二,而是位六十好几的老头。
耷拉着的眼皮遮不住他眼神中的惊诧,他一过来两眼就直勾勾地望着段红迤,干瘪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段红迤并没有对这种略显冒犯的行为有任何反感,任由他围着自己打量一圈。
“见鬼了!”
没想到那老头看了好半天,竟然蹦跶出了这么三个字。
“见什么鬼,我的房间还在不在?”段红迤以不耐烦的语气问道。
然而对方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孙钱,先把我的房间给腾出来。”
孙钱像在梦中一般,懵懵愣愣地点了点头,眼睛还是停在段红迤一刻不移开:“有有有,那房间一直留着,你……你真是段红迤。”
“怎么,我样子变得你认不出了?”
“相反,”孙钱稍稍接受了眼前这个样貌跟二十年前没多大差别之人就是段红迤这件事,“尤其在跟欧阳盟主对比之下,而且……”
对方最终也没有把“而且”之后的话说出来,因为段红迤并不感兴趣:“钥匙给我。”
孙钱注意到了言无纯,仿佛是准备从他的身上看到答案:“你也是来住店的?”
“他跟我一路。”
“要两间房?”
“就一间,”段红迤拿上钥匙,冲言无纯扬了扬下巴,“拿十两银子给他。”
孙钱毫不犹豫地收下钱,转而对段红迤说:“感觉好怪异,你也有些怪异——不是说外貌,虽然外貌也挺怪异——”
段红迤任他在那儿念叨,挥挥手让言无纯跟着她上楼去。
绕过喧闹和狂欢的人群,段红迤熟练地走上楼,穿过朽木、新木杂接在一起的走廊,根本无需任何人指引,直是走到顶楼最深处的房门外。
此处是这三层客栈的尽头,没有油灯,潮湿阴暗,就像是个根本不存在于这座客栈之中。
段红迤取下途经处别人房门外的油灯,照亮了那个“不存在之处”——房门紧闭,挂在上面的锁也是锈迹斑斑——她废了些力气才将门给打开。
站在走廊上,言无纯甚至都能闻到一股尘封已久的霉湿味道。
段红迤似闻不到任何味道一般直接走了进去。
言无纯自认一点也不娇生惯养,但却真受不了这个味道。
他捂着口鼻跟着走进房间,屋内的情况简直不忍直视,四处都是灰尘,墙壁上甚至还有霉斑。
言无纯现在可以毫不避讳地说,这里还不如露宿野外。
“你就睡在门旁边。”
言无纯根本就不用去看地面,也知道脏成什么样。
好在紧接着就有三个店小二抱着新的被褥以及水桶抹布赶了过来。
“老板让我们来帮两位客官把屋子收拾出来。”
“正好,清扫完后,铺一床被褥在门边,”段红迤很自然地命令起三个人,一点也没有久别俗世的陌生感,“然后,备些饭菜来。”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对每个人都这么恭敬,还是因为这么好些年唯他们住进了这间屋子。
段红迤不管说什么,他们都毕恭毕敬地应下。
她望了眼屋里的那些旧物什:“孙钱现在在哪里?”
“老板在柜台算账。”
段红迤准备去找他,但这次没让言无纯跟着:“你就在屋里待着,等饭菜来了,可先填肚子。”
言无纯把这当成是对方在关心自己。
段红迤把油灯拿走了,但现在已没关系,因为这几个店小二带来的蜡烛油灯已经足够把房间照得跟正午时分一般。
段红迤就这么一只手上挂着铁链,一只手提着油灯,走出了房间。言无纯不知道那些江湖散人认不认得她,但只要看了她这模样,绝对知道不要招惹。
言无纯心想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去给小瑶子报个平安,算下来都已经好些天没见到她了,这可是一年多以来两人分开最长的一段时日。
“那个……你们……你们先弄着,我出去一下。”
言无纯离开了潮湿、充满霉味的房间,一系小跑到了大堂。
柜台那儿只有最开始与他们说话的那个跑堂,孙钱和段红迤都不在。
言无纯离开时从柜台取了顶草帽。
他还是有些迟疑,但只要段红迤不去运功,铁链是能够让其保持自我意识占上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