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之后。依旧是在御花园,杨言绍独自一人,施施然从桥上走过来。我尚未将他的身份揭发,是因为我想要顺藤摸瓜,查出宫里是否还有别的jian细。
但那一天,晴光潋滟,碧空如洗,我竟然迟疑。
杨言绍对我说,希望我不要再插手此事,他不想伤害我。
既然彼此都dòng悉了对方的身份,我便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我说如今盛世安平,南唐气数已尽,你们势孤力弱,又何必死死的挣扎。
奇怪的是,杨言绍的眼神软下来,没有了往日的凛冽气焰,他依旧是那样说,你可以向赵光义揭发我,但你我各为其主,想必你也明白当中的无奈,我只是要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加害于你。
为什么?我急急的问。
杨言绍又看我一眼,带着欲说还休的惆怅,以及焦虑,关切。我看不明白当中的意思,但那一刻,我犹豫了。
仅仅是朦胧的一个眼神,我便沉溺。我贪慕其中的温柔,那是赵光义从来不曾给予的。我更徘徊于眼神中隐匿的话语,猜不透,杨言绍会否有一些难启齿的秘密。
【五】
寂寞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李煜的那阙新词。一路低低地吟下去,寂寞更添惆怅。他没有活过来年的七夕,死讯传开的时候,我在赵光义身边,背着他,轻幽幽的叹息了一阵。
好似无限的愁,果真如满江东流的chūn水了。
然后,我想到杨言绍。这段日子宫里风平làng静,我在暗处监视他,他亦窥探着我,我们各自都摆出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像两颗对峙的石头。
但如今李煜死了。他是否就可以卸下他死士的身份,安心效命于当今大宋的天子,享和乐安平呢。而我,又是否即将要离开繁华的京城,回到苍凉的江南去。
可有谁,会用真心挽留我。
想到这些,我失神。赵光义问我,宛儿你今日为何总心不在焉。我据实以告,问他,李煜死了,我是不是也该离开了?他意味深长地看我,问,你又知不知道,我何以在这个时候赐给李煜牵机毒药?
我摇头。
赵光义说,因为有你,我可以连睡觉也无须担心被人行刺。
我面上一红,低头说,但我却不能每夜都陪着你。
赵光义虽然擅用甜言蜜语,但他总要自己揭穿自己那些夸大的言辞,我其实宁可他顺承着我的话,对我说是,说他愿意让我夜夜服侍他。但他没有。他说,宫外有探子回报,说身份已bào露的死士当中,多数人效忠南唐之心已溃散,并且供出了所有死士的名单,如今对李煜,我已无甚顾忌。况且,我大宋的江山如今可以说是固若金汤,谁还能动摇我半分。
他的坦诚嚣张,只让我觉得,对他来讲,我已经无甚意义了。像一块失去光泽的牌匾,理应卸下,毁之弃之。
事实正如我所料想,赵光义对我,逐渐冷淡。他宁可沉迷于一个成日都哭哭啼啼的女子,宁可背负骂名去qiáng占人家的妻子,他也只是寡淡的看过我几眼。
这些,都是后话。
当我听赵光义说,有人供出了所有死士的名单,我便想到杨言绍。他的处境,已岌岌可危。我于是偷偷地去找他,告诉他,要尽快离开皇宫。
他问我,为何要来通风报信。我支吾着,答不上来。或许是因为他并非jian邪之辈,又心疼他一身出众的武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