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看如何?”
李自成说道:“红瓦店必有一场血战,可惜无城可守,石河岸不是御敌……”
宋献策说:“石河西岸虽然无险可守,但是凭我大顺军将士忠勇,也可以杀得敌人尸如山积,血流成河。臣所担心的是敌人从海上过来,在红瓦店的东边……”
众人不觉吃惊,注目军师。李自成首先问道:
“敌人怎么从海上来?”
宋献策说道:“过去数年,宁远之所以能够孤守关外,全赖明朝将饷银、粮食、各种军资,从海道充分供给。粮食与运来的各种军资均停泊在宁远城东数里外觉华岛的港湾中。今年二月间,吴三桂奉崇祯紧急密诏,命他放弃宁远,率将士与百姓星夜入关,驰援北京。吴三桂一路从陆路撤退,在觉华岛上的军粮、辎重,还有大批老弱妇女就是乘几十艘海船撤退入关。那时西北风顺,大小船只扬帆南下,走海路的反比走陆路的先到山海关外,停泊在姜女庙海边。后来因多尔衮率大军从翁后地方转道南下,直奔山海,吴三桂将所有船只移到老龙头长城的东边,即海神庙附近海湾。船上所剩粮食辎重,均已运进山海城中。那里水深浪平,最宜停泊。多尔衮颇会用兵,智虑过人,故有睿亲王之称。他的左右有范文程和洪承畴为之出谋划策,更使他如虎添翼。洪承畴在出关以前,驻军山海,他的总督行辕就设在老龙头寨中澄海楼上。臣猜想他必会向多尔衮建议,利用停泊在海神庙附近的船只,运载一两千精兵,绕过老龙头和澄海楼,明日在大战正酣时候,满洲兵只要有数百人从海上登岸,擂鼓呐喊,我在红瓦店纵然有两三万人马也会突然大乱,各自奔逃。何以如此?盖我军将士的军纪与士气远非昔日可比,所以臣不胜忧虑!”
李自成也认为局势险恶,但不能不故作镇静,对军师和刘宗敏说道:
“献策担心敌人会从海上绕过老龙头,从红瓦店海滩登陆,这事不可不防。捷轩可派遣一千精兵,携带火器、弓弩,埋伏在海边的芦苇和荒草之中,待敌兵离船登岸时,一声呐喊,火器与弓矢齐放,将敌击溃,岂不容易?何必发愁!”
宋献策明白临近他要说出实话的时候了,说实话可能蒙受皇上严责,不说实话大顺军可能有全军覆没之灾,皇上难保平安,应了“白虹贯日”的凶兆。他的心情十分紧张,露出来没有办法的苦笑。沉默片刻,然后回答:
“明日大战,主战场不在海边,而在石河滩与石河西岸。但臣身为军师,不能不计算到各个方面,故将敌兵会在红瓦店南边或西南边海滩登陆的事也估计进去。其实,臣何尝不想到在海边消灭敌兵不难,但臣更担心的是,这次作战与昔日作战不同。明日只要在红瓦店海边出现呐喊声和炮火声,我在红瓦店正面的大军即会惊慌崩溃。古人论作战之道,常说要制敌而不制于敌,今日形势恰好相反,竟处处受制于敌,穷于应付,未交手而败局已定。倘若明日我大军溃于石河西岸,献策虽身死沙场,不足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纵然不死于沙场,也无面目再作军师!”
大家听了宋献策这几句话,个个大惊失色。李自成虽然也知道处境不佳,但没有想到会有全军崩溃的结果。有一阵工夫,他沉默不语,心中后悔他东征时不听谏阻,同时,考虑着他的最后决策。李过对进北京后的许多事情,早有意见,而且对御驾东征的事也不同意,但是处在侄儿身份,凡事不敢多言。现在他不能不拿出主张,向军师问道:
“请皇上先回北京如何?”
宋献策心中一动,回答说:“补之将军高见,正合吾意,望皇上采纳,愈快愈好。”他转向皇上,又接着说:“其实,御驾速回北京,并非皇上逃避大战,而是回北京后即可下旨调兵遣将,在北京与敌决战,击溃敌军。北京城改建于永乐年间,城高池深,颇可坚守。除明朝中叶以前原有红毛国人制造的红衣大炮多尊,从天启到崇祯初年,徐光启等在天主教士的帮助下又新造了不少红衣大炮。皇上疾驰回京之日,大概刘芳亮驻守保定一带的精兵至少有一部分到了北京。皇上正可以凭借北京坚城,利用众多新旧红衣大炮,与敌兵决战,必胜无疑。皇上为一国之主,并非受命作战的将领,何必留在此地!”
李自成低头不语。他明白眼下局势十分不利,明天之战显然是凶多吉少。他也明白宋献策劝他赶快退回北京,确实出自忠心,情辞恳切,而且赶快退回北京,部署在北京城下与敌人决战,似乎也有道理。但是他同时想着,从此地到北京七百里,中间无一处险要可守,无一处属于大顺的屯兵坚城;一旦退兵,军心瓦解,强敌穷追,必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