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明白。如此审讯,我何必再辩?”
吴达海说:“昨日审讯时候,我们请袁贵妃坐在后边,她说你是假的。”
朱慈烺冷笑,说:“袁贵妃早已死了,除非她的阴魂出现。”
吴达海说:“袁贵妃未死,现由我朝恩养。”
朱慈烺说:“袁贵妃在宫中自缢未死,被内臣送出宫院,随后在她父母家中从容自尽。贵妃是我庶母,倘若未死,何不请她来同我相见?”
满洲人本来准备了一位美貌大方的年轻夫人,坐在屏风后边,现在吴达海感到崇祯太子十分倔强,又兼钱凤览怀有二心,处处替太子说话,他便不敢让假的袁贵妃出堂作证,欺骗世人,只好宣布退堂,等候下次再审。
崇祯太子一案,未能依照多尔衮的心意从速了结,可是越拖下去,京城的人心越是不平。谢升在社会上受到舆论谴责,甚至妇女和小孩也都骂他年老无耻。有人夜间往他的公馆大门上涂抹大粪;还用阡纸贴在两扇大门上,诅咒他已经死了。他很少去内院办公,起初是称病请假,后来真的病势渐渐沉重,常常觉得头疼,晕眩,精神恍惚,夜间常有凶梦。有几次他梦见崇祯皇帝。崇祯严厉地斥责他两件事情辜负了国恩。第一件是当初朝廷秘密地同满洲议和时,谢升突然把事情泄露出去,破坏了和议,以致后来朝廷顾外不能顾内,顾内不能顾外,两面对敌,穷于应付,终于亡国。第二件是他不该在行将就木之年投降满洲人,而且明知太子是真,却不敢证实。只见崇祯越说越气,连连地拍着御案,大声说道:“该死!该死!”
谢升恐惧得浑身颤栗,面无人色,伏地叩头,几乎要叩出血来,叫道:
“陛下!陛下!”
他的叫声被服侍他的丫头听见,赶快把他叫醒。谢升瞪着眼睛,望望旁边的丫头和灯光,开始清醒,叹了口气,明白了果然只是一场噩梦,在心中对自己说:
“我恐怕不久于人世了!”
当时商业最繁华的地方是在正阳门外一带。这一带的商人纷纷上书,请求释放太子,并且谴责谢升,说他辜负国恩,悖逆无道。宛平县平民杨时茂在呈文中弹劾谢升,措词尤为激烈。他声言甘愿以全家性命担保太子是真,请求朝廷对太子优礼相待,以慰天下臣民之心。北京内城平民杨博上书,同样以激切的语言论证太子是真,请求赶快释放。在朝廷上,汉人文臣也纷纷不平,每日上朝时在朝房中窃窃私议,共相惋叹,詈骂谢升无耻,必受“冥谴”。市井小民妇女不懂用“冥谴”一词,说得更为直白:
“咳,那些不忠不义的官员们,连谢升这老不死的在内,都是衣冠禽兽,猪狗不如,不得好死!”
这是北京被满洲人占领以后,掀起的一股强大的反清浪潮。特别是在一般平民中爆发的民族激情更为强烈。有人把事情看得较浅,认为不过是营救太子。有人看得深,认为只要太子不死,日后就有复国的希望。那班投降了清朝的汉人官员,除钱凤览从一开始就不顾死活要救太子之外,还有很多人在这一浪潮推动之下,更觉内心愧疚,也想站出来营救太子,其中有的人比较大胆一些,有的人仍然十分怕死,又怕丢掉富贵,不免瞻前顾后,措词委婉,留有余地。吏科给事中朱徽等几个人,风闻将草草结案,杀害太子,赶快联名上疏,辩论太子是真,认为这案子必须从容“研讯”,将真伪查清审明,昭示天下后世。他们在疏中写道:
今必从容研质,真伪自分。草草毕事,诚恐朝廷曰假而百姓疑,京师曰假而四方疑,一日曰假而后世疑。众口难防,信史可畏也。
钱凤览知道事情已经十分紧迫,又一次连夜草疏,营救太子,同时弹劾谢升。他明白上疏之后,十有九成会大祸临头,所以在奏疏缮就之后,他衣冠整齐,在祖宗的神主前叩了三个头。因为老母亲住在绍兴家乡,他又向南方叩了三个头,喃喃地悲声说:“儿不孝,有辱先人,不能死于国亡家破之时。今日一死,稍赎前愆,不能回家侍奉母亲了!”
左右站立的男女奴仆近些日子都被他的忠义之气所感动,此时明白他上疏之后必获重罪,所以都噙着眼泪,不敢说话。
他的原配夫人随老太太住在绍兴,随他在京城的是一位爱妾,颇通文墨,善写一笔《灵飞经》小楷,这时怀抱着不满三岁的男孩,突然跪到他的面前,哽咽说道:
“老爷,妾在夜间,当老爷凭几假寐的时候,偷看了奏稿。倘若将几句过于激切的话删去,使口气缓和一点,就可以免去杀身之祸。老爷你一夜未眠,实在太困倦了,请改动几句,由妾沐手焚香,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