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晚被关进地牢的第四天,新北才终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雨。
这场雨来的太晚太迟。
连同所有人对它的期盼与希望,也从最初的热切到次次落空后的绝望。
虽以往也有过雨季推延的年份,却从未像今年如此这般严重,几乎到了秋分才拖拖拉拉的下下来。
却不知人间遍地,早已是飞鸟苦热死,池鱼涸其泥。
直至今日傍晚。
天色愈暗,灰蒙蒙的巨幕下,太阳的光晕与愈厚的云层叠叠相交,逐渐被吞没。
新北的一整片大地皆不见天光,沉闷着,压抑着。仿佛芸芸众生,俯首称臣,等待救赎。
直到,一声惊雷。
然后,慢慢有雨滴落下来。一滴,两滴,三滴.最后紧锣密鼓起来。
乌云压顶,骤雨忽至。大颗大颗的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到地上,屋檐上,窗棂上。
慕容晚一身破烂的粗布囚服,呆坐在地牢里。这房间极黑极暗,只有墙的最上方才有一小处通风口,连窗户都算不上。但她仍是知道,外面下了雨。
刚刚那一声雷,打的她浑身一颤。
慕容晚从小就怕打雷。
但以往时候,她总是能在下雨打雷的时候窝缩在温暖的寝殿,织锦缎被,粉纱帐里,看熏香重回炉上烟。
再不济,也曾有人在身旁,轻声细语的安慰她,告诉她:“不要怕,有我在呢。”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陪着她的只有阴暗潮湿的泥地,破烂的草席,以及偶尔四窜的老鼠。
但慕容晚并不觉得难过。她只是有些可惜,自己可能再没机会去伸手接一接雨滴,看一看外面的那片天空了。
哪怕,是她最不喜欢的天气。
慕容晚也不怕在这偌大的世间,再没有一个人会在这样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的夜里,轻搂着安慰她说:“不要怕,有我在呢。”
她只是委屈,连那仅有的一次,都是假的。
都是骗她的。
而另一边,韩景耀正独身站于城墙之上。深邃而神秘的星眸,俯瞰着那绵延无垠的城外山河,众生芸芸。
哪怕只是静静站着不说话,这个男人的周身也依然浸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与清傲,让人不敢逼视。
而那张脸,分明有着动人心魄的美丽,却是冷峻异常,不近人情。
眼前的这片天,灰蒙蒙,阴沉沉的天,只有朦朦胧胧的光线泄下来,如同压在他心口的巨石。
山雨欲来,秋风瑟瑟。
韩景耀知道,快要下雨了。可这个想法马上就被验证之时,他却有片刻的恍惚。让他的身影,竟意外的显出了一抹萧瑟与孤独。
然后,平地一声惊雷,慢慢有雨滴下来。
雨滴先是落在他的手上,然后肩上,发间,最后渐渐绵密起来,似边城战时沉沉紧促的羯鼓。
下雨了。
韩景耀低眉,看着手掌上沾染的水迹,忽有片刻的失神。
“将军,慕容莫那边要放弃谈和。”
不知何时,墨羽早已站到了他的身侧,抱拳沉声道。
韩景耀侧颜沉毅,白玉般的脸上如积了雪般清冷,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果,沉声问。
“所以,他们是决定放弃慕容家这个唯一的公主了?”
“是”
韩景耀蓦地冷笑一下,心底却莫名滋生出了一丝的叹惋。
慕容晚啊慕容晚,你真可怜。
你看,连你以为的,最喜欢你,最疼爱你的二哥哥都不要你了。在江山社稷,无上权力面前,你在别人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不过浮萍而已。
这时,忽有一道闪电劈开天幕。这天地之间短暂的空白后,是如约而至的雷声轰鸣。
韩景耀的思绪被那雷声打断。
雨滴不间断的落在手上,脸上,微卷而长的睫毛上,让他想到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想到,那个怯生生地说自己怕打雷的那个小姑娘,每次听到雷声,便像受了惊的兔子般,躲在被子里面缩成一小团儿。
那个夜晚,雷声轰鸣,狂风暴雨。
在城外的某个破庙里。
“你就这么怕打雷?”
他中了毒,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不到。可女孩子发抖得厉害。那是韩景耀第一次发现原来天底下还有会怕打雷的人,害得他之后总以为女孩子都怕打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