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頔转身望向慵懒的父亲,泪痕犹挂在脸上。
元猗泽微讶,伸手拭去他脸颊旁的泪迹,竟罕见地露出了难色,艰难道:这竟能吓着你?”说罢他轻咳了两声似乎在盘算说辞。元頔便也不说话,静静地眨着眼睛凝视着父皇。
元猗泽知道他此刻是喝醉了的缘故,但是见到儿子这般纯挚的幼态元猗泽也不免忐忑了起来。元頔未历情事,他这个父皇清楚得很。东宫中不乏温柔小意的美貌宫人,也不曾听到太子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今夜元猗泽看他这副懵懵懂懂又羞怯害怕的模样,觉得很不应该。元頔是储君,若按他当年的情形,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于是元猗泽便道:京中各家女儿,你有喜欢的吗?”
元頔听了这个话蹙眉道:儿臣从不与闺阁女子来往。”
元猗泽看儿子这副肃色,心想自己当年不知见过多少次父亲同人厮混的场景,他那位性好渔色的父皇没有拉他一道寻欢作乐已是万幸,哪里会有他这么好,屈陛下之尊同儿子促膝谈心。没想到太子连醉后都是这般板正的模样。
元猗泽只得温声道:丹儿守礼朕是知道的,只是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京中淑女如云,你竟没有一个瞧得上的?”
元頔思忖了会儿,瞥向父亲道:父亲,什么是喜欢?”
元猗泽垂眸想了一会儿,笑道:你想同她生儿育女同她相伴一生。”
听了这话元頔移开眼神,抱臂望着洛京灯火如星的夜景道:那父亲应当有很多喜欢的人。”
母后、卢德妃、王淑妃……还有博原君,他们都是。”
元猗泽不想多谈这个,只是缓缓道:只有你母亲。”
元頔笑了笑:那京中那些闺秀,有谁及得上母亲吗,有的话我就喜欢她。”
元猗泽拍拍他的背:不能这么说。”可是应该怎么教他,元猗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了。
作为君父他可以亲身教导储君,也能延请大儒名士,学问经略武艺他没有不能教给太子的,却实在不太明白该如何教导太子情之一字。
然而元猗泽转瞬释然,儿女情长终叫英雄气短。他日元頔当叫天下人尽皆俯首,不必去想迁就、包容、割舍,这些他都不必,实在是省心,元猗泽自己便深有体会。
想罢元猗泽揽住元頔,一道在风中月下眺望锦绣江山,他悠悠道:太子,他日我将这副江山jiāo托与你的时候,你要好好接住。”
元頔想到他口中所说的他日”意味着什么,半晌不语,低头望着膝上父亲散开的青丝沉声道:父亲犹发如墨面如玉,怎么说这些呢?无极无量福寿。”
元猗泽听了他的话很受用,忍不住说:丹儿,不论我身边是什么人、我信重谁宠爱谁,你永远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盼着你康健长大, 盼着你聪慧明智,也盼着你福寿双全儿女满堂。这个心,皇帝同民夫一样。”
若有难处,须来问我。”
元頔怔怔地远目无尽的万家灯火,那是充盈冷暖喜悲爱恨的烟火人间,不似这高处满是寂寥。他的难处,他不能同父亲说了。
元頔怀着心事将父亲推到善为堂,元续仍跪在那里,背挺得僵直,浑身皆是湿透的汗渍。
元猗泽叩了叩木轮车的扶手,元续猛地抬头泪盈于睫,颤声道:父皇……”
元猗泽几有半年没有见过他了,终究是起了怜爱之心,想狠狠发作的意思淡了。
元续见到全须全尾的父皇,一时震惊一时后怕,眼神慌乱间不知该往何处去。元猗泽叹息着:你跪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你同我说说。”
元续神思混乱,依旧沉浸在父皇忽至的惊诧中,仿佛从前被父皇考校课业一般嗫嚅道:儿臣行为不端……”
只是不端?”元猗泽打断他,律法字字句句,从你六岁起便开始学的。宗室封王无谕离京与藩王无召归京同罪,这背后的意思是什么你知道吧?”
元续的泪大颗大颗滚下,吐出谋逆”二字后被自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元頔也被四弟这般失态惊到了,想来他也是qiáng弩之末,和自己犟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