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是很奇妙的东西,尤其在这万籁寂静的子夜。
此时,漠山关已经疲倦,就像兵营中的将士一样,早已成片地醉倒躺下,在昏昏沉沉中睡去,只剩下几个哨兵,还在半梦半醒地打着盹。
站在靠近城门的古城墙上,夜风突然送来一阵阵寒意,俯瞰环绕着城墙蜿蜒流过的贡河, 只见倒映在水中的半轮月亮像一艘小船。
那小船随着流动的河水轻轻摇晃,粼粼的波光像万千条小鱼在水面上跳荡。
河上用木舟拼接成的一座浮桥,名为惠民桥。桥面的木板在朦胧月色的映衬下显得灰蒙蒙的, 像一条长龙在轻轻蠕动。
月亮在云层里****,月光忽明忽暗,给眼前的漠山关裹上了一层神秘的轻纱。
“宗姬,”初继之对夏裹一向非常尊敬。“今日的一战,让末将大开眼界。只是末将不明白,宗姬为何独独让秦似海放过那支鞑靼人,使之渡过贡河逃得性命去?”
“他们是近邻,而且凌悠扬对他们也相当熟悉了。我想留给他去对付,何如?”夏裹淡淡地回应着。
“可我还是觉得宗姬放虎归山!”初继之似乎还是不肯苟同。
“以目前的国力,”夏裹抬头凝视着上方的半月。“还不足以灭掉鞑靼。而居住在贡河上游的那支鞑靼,还算老实,并不暴戾。如果把他们给灭了,另一支暴戾的鞑靼就会迁徙过来。”
“一旦那样,凌悠扬就要头痛了。”夏裹抬眸正视初继之。“而那时,你初继之有可能跟随我阿父去了京城。一旦漠山关危矣,你能从京城来个远水救近火吗?”
“那时,说不定小宗姬就镇守在漠北,”初继之依旧不服气。“我救不了近火,你应该有能力出兵灭之了。”
“唉,”夏裹长叹了一声。“初继之,到了那时,帝阿母把我阿父都招到了京城,还会任我留在漠北吗?要知道,她是宁可让我做镇国的帝姬,也不会让我做礼王的宗女。”
这一下,初继这再也无话可说了。
“对了,”夏裹想起来
了什么,在问。“初将军,你知道初大人去哪儿了?我自打去了裹城,就很少见到他的人影子。尤其这次,事关我阿父的生死,他不可能不露面啊?”
初继之不由得摸摸后脑勺,然后靠近夏裹,在低声地说:“我那大哥在这漠北发现了好多的宝藏。这些礼王都知道,你找他去问问。他肯定会告诉你的。”
“哦,哦哦!”夏裹早就料到了,不过经初继之这么一说,也就更验证了她的猜测。
“宗姬,宗姬!”初继之又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你那个一字马蹬,可真是好东西。我试了试,浑然不觉得自己是骑在马上,太方便了。”
“所以,这一字马蹬得在整个漠北的骑兵队伍里通行。我的乖,由三角变成一字,就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变动,骑兵完全可以越过步兵了。”
“就照你说的办吧!”夏裹瞧着初继之那激动的样子,不由得乐了。
斜照的月光穿过城墙的垛口,从雉堞上几个不大的破洞中,漏下星星点点的光芒。
这一尘不染的月光,它那么轻柔,却又那么锐利。这世上所有的缺口、破洞和裂缝,似乎都逃不过它洞察一切的目光。
清晨,夏裹再一次来到了城墙之上。最近,她老是睡不着。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升腾起在战场上厮杀的情景。她把这种不眠不休,归根于头次上战场,头次厮杀所留下的后遗症。
前世,她也曾有过这种杀人后的不太适应的心态。但只要经过一段时期的自我心理调整,就能克服那种生与死的梦魇,从而适应过来。
站在这东门的城墙之上,思矛便袅袅如鹞,依依夭夭地飞向了远方,然后清雅地泊在一座城关的历史中,洇入了一段沧桑和繁华之中。
靠近这城墙,犹如踏着先人的足迹,能让夏裹忽然感到自己一下子,就跨越了两个时空,无数悠悠的岁月,和煌煌远古,人文英烈,实现了面对面的交流。
此时的城墙,背衬着蓝天白云,愈显得雄浑壮阔。
蜿蜒的护城河则显得很平静。她透明地浅浅
地柔柔地,细心地倒影着这座城关的每一块砖瓦,每一座城楼,尽显着母性的怀柔和暖意,令天与地之间氤氲着一种和谐而宁静的气韵。
然而,听凌悠扬说,在他未到这里来就任镇守将军之职时,此处就发生了过一场生死之战,那时的护城河,浪逐飞云,杀声阵阵——许多热血志士就倒在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