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对于见惯了大山名川的崔旭之来说,算不上高,可却是漠山关内最高的山了。从山上下来,就能见到数间木屋散落在松柏之下。
木屋分为上下两层。“静桥”是这茶楼的名号。因了这两字,坐落于河边的茶楼便无端地添了几分灵气。至少,待临窗品茶,很容易让人忆起“悄悄地走,悄悄地来”的词句来。
茶也便格外地香了起来,绿了起来。
况且,店家也是挺有品味的。当门一副对联,气势颇为不俗。其联曰:门对塘荷泉伴月昨夜烟雨昨夜梦;潮会江天云接水何年仙客何年楼。横批:茶暖春冬。
崔旭之跟这位店家也渐渐地熟悉起来,便知道店家读过书。古稀将近的高龄,摆起古来仍是兴致勃勃。
“吃茶品人生。”崔旭之知道自己要品的是什么。
静静地,临了这窗口,看着白胡子店家手持一铜壶,笑着将温暖注放杯中。此时,安静就是幸福了。
慢慢地品,人便能洞穿尘世,目光及至所有的岁月。春的气息,从茶壶里缓缓游出。此时,春就在你的茶杯里。
春是热的。哪怕,你正听到冬放达的脚步声,穿越四季到达这烟雾蒙蒙的窗前。
到了入夜,沉暮低垂。捧杯热茶,感受的是“潮随岸浪雪山倾,远浦鱼舟钓月明”,感受的是“明月钓舟鱼浦远,倾山雪浪岸随潮”。雪如洗月,潮推似雪,渔舟逐浪而歌。
一切都在默默地走,或在默默地思索。
“这次漠山关可是遭了大罪,”店家的脸上丝毫不见忧愁,反而眼角处泛起浅浅笑纹。“上千家的店铺被洗劫。想来那个鞑靼部落,这回可是要吃个老饱了。”
“嗯,镇守这漠山关的将领也太无能了,竟然让鞑靼人如入无人之境地来冒犯我帝国之领地!”崔旭之饮下一口。这茶清香醉人,眼见色翠,汤清,叶齐。
“这也不能全怪漠山关的守将。”店家又给崔旭之堪上一盏。“鞑靼人打仗向来没有章法可循。他们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只是这次,肯定是漠山关这边的守将招惹过他们。”
“竟让他们生了心思,来了这么一场声东击西的战法,”店家的脸色变得有些生冷。“从这场战事看来,鞑靼族将要出现能人了。不知道帝国的上层里,是不是有人会警觉?”
“警觉?”崔旭之冷冷地一笑。前世,鞑靼也确实出了这么一个能人,大有要一统鞑靼各部落之态势。可惜,天佑大夏,让这个能人还来不及长成
,就突然死于部族残杀。
“如果帝国上层能有这样的人,这漠山关也就不会如此被打劫一空了。”
“家事,**,天下事,”店家不得不长叹一声。“事事不如意。我又不喜喝酒来个醉生梦死,就只有靠茶来虚幻一下前世今生了。”
“呵呵,”听到这话,崔旭之只有一笑了。毕竟前世今生,他曾经走了一个来回。
“你不是本地人,又在我这儿喝了这么长时间的茶,”店家终于吐出憋在心头很久的话。“我感觉你似乎在等个什么人?”
“嗯,我是在等人!”崔旭之推开窗,看到了那带有岁月的愁容,听到了那相依相偎的落叶在迎风而歌。
天因鸟而空灵,鸟因鸣而烂漫。就是在余音袅袅、若远若近的鸟鸣声中,他看到了楼下那条河,掀翻石垒,冲破荆棘,穿过山谷,从充满诗意和神秘的源头辉煌地游来。
于是便有鱼网,水草,于是便有孤舟,便有浮在水面独钓一江寒月的老翁。
于是,在连绵不断的潜水声中,古老的橹惊破了那河的梦。
于是,那黝黑的汉子们驾着竹排急驶如飞。他们那五谷滋润的歌喉吸引住了苍穹里的一钩新月。他们唱着坚韧的曲子,喊着惊雷似的号子,唱绿了山,喊清了水。
一片落叶飘落在额头。
妇人眼前的红花绿叶不见了,欢声笑语不见了,过去的只是一场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在,子宁不嗣音……”怨妇扶柳而盼。
离岸的人还未归家。
春去了,夏去了,秋去了。谁说不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怨对一江冬水,窈窕少妇耿耿不寐。
当唱到“一日不见,如三岁兮”的时候,船歌从下游急急赶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
解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