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官回了话,元帅道:“把这些王神姑俱押在帐外,少待一时就是。”
却说七十二个王神姑押在帐外,这些大小军士,你也唧唧哝哝,我也唧唧哝哝,有的说道:“都是假的。”有的说道:“都是真的。”内中有一个军士是藩阳卫的长官,姓“伍余元卜”的卜字。其人眼似铜铃,心如悬镜,能通货物好歹,善知价值高低,因此上人人都号他是个“卜识货”。他说道:“列位都有所不知,这七十二个王神姑,连牵就有七十一个是假的,止得一个是真的。”众人说道:“止得一个是真的,还是哪一个是真的?”卜识货把手一指,说道:“那第十六个是真的。”众人说道:“怎见他是真的?”卜识货道:“你们不信,待我试一试,你们看着。”卜识货把个三股叉,照着那第十六个王神姑的腿肚子上一戮。那王神姑扑地一跳,跳起来,放声大哭,说道:“疼杀我也!列位长官们,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俺得罪于元帅台下,怎么列位私自用刑于我?”
内中又有一个军士是龙骧卫的长官,姓“甄曲家封”的家字。其人一生质直,百行端庄,一句就是一句,两句就是成双,因此上人人都号他是个“家老实。”他说道:“七十二个王神姑,内中止有一个真的,这倒说得是。只一件,却不是第十六个。”众人道:“你说是哪一个?”家老实把手一指,说道:“那第三十二个是真的。”众人道:“怎见得他是真的?”家老实说道:“你们不信,我也试一试,你们看着。”家老实把个方天戟,照着那第三十二个王神姑的腿肚子上一戳,那王神姑也扑地一跳,跳将起来,放声大哭,说道:“疼杀我也!列位长官们,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宝山空手归。俺今日不幸在此,就没有一个慈悲的,反加害于我!”只见满腿上鲜血淋漓,流一个不止。家老实说道:“这个血流漂杵,才是真的。”众人说道:“还是家老实说的更真哩!”
内中又有一个军士,是三宝老爷朝夕不离亲随的队伍。原是个回回出身,本家开一个古董铺儿,专一买卖古董货物,车渠玛瑙问无不知;宝贝金珠价无不识。众人说道:“你把个头儿摇两摇,有何话说?”回回道:“卜识货识的不真,家老实说的是假。”众人道:“你怎么说?”回回道:“这七十二个王神姑,现今就有七十二副活心肠在肚子里,怎么叫做是假的。”众人道:“怎见得有七十二副活心肠在肚子里?”回回道:“你们不信,待我拎出来与你们看着。”众人道:“你拎来。”回回道:“你们都站开些,不要吆喝。”众人只说是。回回把个手到他的肚子里拎将出来,哪晓得个奸回回,口里哝也哝,先哝说道:
宝鸭香销烛影低,被翻波浪枕边欹。
一团春色融怀抱,口不能言心自知。
次二又哝也哝说道:
脸脂腮粉暗交加,浓露于今识岁华。
春透锦江红浪涌,流莺飞上小桃花。
次三又哝也哝说道:
葡萄软软垫**,但觉形销骨节熔。
此乐不知何处是?起来携手向东风。
哝了这三首情诗儿不至紧,只见那七十二个王神姑,一个个一毂碌爬将起来,舒开笑口,展起花容,大嗄嗄,小嗄嗄,都说道:“长官,长官!遇饮酒时须饮酒,得高歌处且高歌。你们南朝带得来的还有好情词儿,再舍福唱一个与我听着,我们一时三刻死也甘心。”回回说道:“你看他称人心花心动,兀的不是副活心肠也!”只因这一副活心肠,引得这些大小军士吆吆喝喝,闹闹哄哄。你说道:“王神姑身死心不死。”我说道:“王神姑死也做个鬼风流。”
这一场吆喝,却早已惊动了帐上三宝老爷。原来二位元帅正才对着天师、国师议论这桩异事,却只听得帐外军士笑的笑,叫的叫,跳的跳,嚷做了一砣儿。老爷吩咐旗牌官拿过那些喧嚷的军士来。众军士只得把个前缘后故,细说了一遍。老爷道:“押过那七十二个王神姑来,问他还是哪个说的是。”那七十二个众人一齐捆绑在帐下,老爷问他道:“卜识货说的可是?”众人道:“不是。”老爷道:“他混名叫做个识货,怎么又说得不是?”众人道:“他原是柴炭行的经纪,只识得粗货,不惯皮肉行的事情;故此不识货。”老爷又问道:“家老实说的可是?”众人说道:“也不是。”老爷道:“他混名叫做个老实,怎么也说得不是?”众人说道:“老实头儿鼻子偏虚,故此叫做个假老实。”老爷又问道:“回回说的可是?”众人说道:“这个说的是。”老爷道:“终不然你们是个宝。”众人道:“我们是个宝。”老爷道:“是个甚么宝?”众人道:“是个献世宝。”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