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乐丝竹的声音消失不见。
落针可闻。
只有侍从们端着瓜果和茶水往来侍奉,衣袖摩擦的轻柔声响。
应该今日的主角已经走到了台上。
并未曾依仗那一张陪伴多年的机关椅,也没有撑着拐杖,甚至拒绝了弟子们的搀扶,那个不良于行的老人怀抱着笼罩在丝绸之下的宝物,一步步的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到台上。
瞬息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老朽今年六十有九,生于卑贱,未想到有朝一日能够名扬长安,有所建树。”
卢道玄抬头,淡淡的说道:“虽然有一点微薄成就,却不足挂齿,本以为能这样就此聊度残生,却没想到这一副残躯还能再派的上用场。
今日众位贵宾齐聚一堂,为我一个糟老头子庆祝寿辰,此番厚意无以为报,就让老朽在此为众位演奏一曲吧”
当卢道玄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布帛揭开时候,不论是台下还是楼上的人都忍不住伸出脖子,仔细探看。
可伴随着他的话语,那宛如珍宝一般被捧在怀中的东西也终于展露真容。
令人不可置信的是,那并不是什么由卢道玄所精心打造的机关,而是一具普通的琵琶。
就仿佛历经沧桑一样,上面的漆色龟裂,已经有了不少剥落,可是却在精心的养护和保管之下,未曾有任何破碎和残缺的痕迹。
当卢道玄伸手轻抚的时候,便有清脆的琵琶声扩散,令人目瞪口呆。
就好像,只是一个老翁准备为诸位贺寿的嘉宾鼓琴助兴一般,并没有提及的野心,也没有打算搀和什么坊主的竞争。
李白哑然:“卢公会弹琵琶?”
旁边,黎乡微微颔首:“我的琵琶就是卢公启蒙的,可惜我目不能视,没有成为卢公弟子的福分,只能学到一点糟粕赖以为生。”
眼见黎乡竟然这么说,李白一时间竟然也无法分辨,他究竟是在自谦,还是卢公的琵琶造诣真的有如此精妙。
可不等他仔细思索,寂静中,便有铿锵之声从楼下扩散开来。
将这瞠目结舌的寂静所撕裂了。
李白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可怕压力。空气像是凝结了一样,梗塞在肺腑之中,难以呼吸。
当那个从来佝偻的老人缓缓挺直背脊的时候,所有人才发现,卢道玄竟然如此高大。
披着黑衣的老人竟然高达九尺,宛如一座白发苍苍的山,岿然不动,自上而下的俯瞰,眼眸就自浑浊变得清亮。
锋锐而睥睨。
不可一世。
两道斜飞入鬓的眉毛挑起时,面孔就庄严的宛如寺庙中的造像那样,嗔怒威严,冷厉的俯瞰,如铁的气魄压在了人的心头,令人无法呼吸。
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充斥了整个九霄馆,覆盖了每一寸空间,环绕着枯瘦的老人,令人恍惚中忍不住想要退避。
无法抵御那样炽热的视线。
李白下意识的按住了剑柄,手指兴奋的颤抖。
倘若卢公没有成为机关师,而是修习剑术的话,也一定能够成为不世出的绝顶高手吧!
这一份自高山之巅睥睨天下的气魄,何其可贵,又何其可怖!
就在那一瞬间,疾风骤雨,雷霆霹雳扩散。
伴随着老人十指的拨弄,铜与钢所打造的琵琶铮然作响,铁弦嗡动,令剥落的漆色上所描绘的天人也为之起舞。
衰朽的琵琶轰然做声,恰似喜怒无常的暴雨那样,洒下一串刺耳而高亢的旋律,撼动着每一个人的呼吸,令人心旌摇曳,不能自持。
劈碎佛陀,焚烧造像,打碎琉璃。
那急促的旋律中包含着五蕴沸腾的悲凉和生老病死的凄苦,沉甸甸的压在所有人的心头,可老者的双眸却越发的闪亮,宛如要焕发光芒,炽热的令人不可直视。
“我所思兮在太山。”
白发苍苍的老人勾起嘴角,轻蔑的俯瞰着纠缠一生的苦难,沙哑的唱着古老的歌谣:“欲往从之梁父艰,侧身东望涕沾翰。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路远莫致倚逍遥,何为怀忧心烦劳!”
将狂风暴雨撕裂,踩着那些缠身的苦楚,那低沉而豪迈的歌声如烈火一般,仿佛熊熊燃烧。
低沉的鼓声迸发。
所有人骤然色变,因为脚下的楼阁在颤动,因为那巨响就在耳边迸发,无数低沉的声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