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闻打来电话,陶夭夭接起来,鼻子是囔囔的,说话已经泣不成声:“没事了,我没事。”
听筒里传来呼哧呼哧的风声,夹杂着陶夭夭吸鼻子的声音,汽车鸣笛在夜里格外清晰。
“到底怎么了?你在哪里?”慧闻心里隐隐不安。
陶夭夭先是在路边等一辆末班公交车,蹲坐在路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公交车没来,她就起身走了,过马路的时候,恍恍惚惚,没有看红绿灯,一辆车子直冲过来,一个急刹车,差点撞到她,司机探头出来,气急败坏地骂人:“找死啊!”
——死!
对啊!她忽然从失魂落魄中猛地一激灵,想起来,奶奶死了,奶奶死了,她要回家,她要回家去看奶奶。
慧闻在电话里追问了一个大概方位,迅速赶来,看到游魂一般的陶夭夭,默默地揽住了她,问:“到底什么事?告诉我。”
“奶奶死了。”她犹豫了一下,把头无力地靠在了慧闻的肩头。女人的肩头和男友多么不同啊!柔弱但坚定,甜美,没有男人的欲望下的索取,只有给予,支撑的力量。
她要回老家,要连夜赶回去,送奶奶最后一程。慧闻不放心,送她去机场,买了两张机票,陪她一同回甘肃天水。
一个多小时的航程,陶夭夭一路默默,她睁着眼睛,泪水会忽然不由自主地掉下来,闭上眼睛,奶奶的样子就浮现在脑海里,她在脑海里对她笑,对她唠叨,一睁开眼,眼前是沉闷的机舱,巨大的悲伤割裂着她。慧闻也不说话,有时握一握她的手,她能做的只是陪着她。
下了飞机,已是凌晨五点,天蒙蒙亮,天边三两点星,慧闻查了查手机地图,陶夭夭老家的村子,要搭乘机场公交,再转乘县际客运班车,仍到不了,还需乘坐三轮车才能到达。慧闻嫌麻烦,叫了一辆网约车,一路逶迤,三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一个小村庄。舅舅家门口已高高挂起了挽幛白幡,室内灵堂已摆起来,偶尔传来妇女几声呜咽的吊唁声。
慧闻把已经虚弱无比的夭夭亲手交到她舅舅和一个嫂子手中,看到灵堂中奶奶的遗像,陶夭夭终于控制不住,软软地扑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慧闻在门口的账房先生那里随了大几千的礼,出门来,出租车还等着她,她乘车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又给陶夭夭转了两万块钱,什么也没说。
天水自古是丝绸之路必经之地和兵家必争之地,是历史文化名城,旅游景点也不少,陶夭夭所生长的地方,却是个贫困县贫困村,揭开那烟岚云岫世外桃源的滤镜,刚才一路走来,贫瘠可见一斑。这一刻,慧闻忽然深深地理解了夭夭,理解了她的抠门,俗气,粗粝,自卑,软弱,也理解了她的自尊,勤奋,野火烧不尽的那股韧劲,她就像一株野草,努力地向上伸出手掌,想抓住点什么。
整晚奔波腰酸背痛,慧闻给自己返程买了头等舱,换上拖鞋一路躺平,睡了一觉。落地后她去机场停车场开车,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她竟然看到丁旭正大步流星通过一个人行长廊通道,她正想叫他,手机响了一下,原来是她定的下午会议的提示闹铃,再抬头看,已经不见了丁旭的踪影。她有一点点疑惑,因为丁旭接了一个旅拍,此刻应该在西藏,按照他的说法,还有三天才能回来。
上了自己的车,她先发消息给他:“在机场看到一个人很像你。”
丁旭坦坦荡荡,马上回复:“那一定就是我。”旋即又打电话过来,背景音果然就是机场的信息播报,他说西藏的旅拍结束了,又接了一个青岛的,在西安转机。
两人在电话里又蜜里调油卿卿我我了一番,慧闻没有多想,她对丁旭的回答很放心,他没有藏着掖着,证明他没有说谎。两人现在的感情稳定而甜蜜。恋爱,彼此必有所图,譬如她图他的年轻,性,情绪价值,那他所图呢?慧闻时不时以合适的借口给他零花钱,一两万三五万不等,但不会更多。这几年姐姐们风头正劲,媒体渲染吹捧姐姐们强大,洒脱,独立,但慧闻还算清醒,她自认徐娘半老,但还没老到需要用钱购买弟弟的某些价值;她事业有成,但希望弟弟独立行走,她鼓励丁旭好好发展自己的事业,但拒绝帮扶,她说,玩过两人三足的运动游戏吧?两个人的腿绑在一起,很容易摔跤,独立行走或携手并进,就不会。好在弟弟听话,丁旭最近非常勤勉上进,令慧闻心甚慰悦之。
陶夭夭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三日,像木偶似的,在司仪的安排下跪拜、哭丧、回礼,她的哭是发自肺腑的,从整个身体里掏出的悲痛,没有章法和腔调,嗓子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