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小时过去了，97高地终于恢复了平静。几百具尸体像晒鱼干似的，趴在山坡上。炸碎的武器和发射过的子弹壳堆积如山。随手在泥土中一抓，就能抓到十几个弹壳和弹片。由此可见，这场战斗是何等的惨烈。

一支新调来的连队在天亮后接管了97高地。王国庆办完移交手续后，没有马上撤离。他带着二排和三排所有的战士，在一排的阵地上四处寻找，希望能找到还没牺牲的战友。他们不停地喊叫、奔跑、挖掘，可是找到的人越多，失望也越多。

“不要停下！继续给我找！”王国庆的情绪失控了，他一次又一次地下命令，“一个排的人，不可能连一个伤员都没有留下。一定要把所有人都找回来！”

奇迹终于出现了。远处传来庄伟业的叫喊声：“这里有一个活的。他的下半身被埋在土里，还在喘气。大家快来挖。”

所有人听了，都在心里重新点燃了希望的火种。很快，那个幸存者被挖了出来。

王国庆一看此人，就紧张地大叫：“这个人是指导员，他的手里抓着手榴弹。所有人散开！”他等众人走远了，轻轻地解开缠绕着布条的手榴弹，然后又用急救包处理好卫忠国那双受伤的眼睛。

宋军马上带着战士们做了一副担架，抬起卫忠国向后方的野战医院跑去。王国庆带着三连的其他人，在后面跟着拼命地跑。

刚下到山脚，昏迷中的卫忠国突然醒了。他想睁眼看一看，可是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接着，他两手一伸，摸到了担架，心中立刻明白了，可是又有许多疑问想问明白。

“这是在哪里？为什么还没天亮？”卫忠国突然坐了起来，不停地说，“敌人冲上来了。一排的，还有活着的吗？跟我上！”

宋军和王国庆一起用力把卫忠国摁住，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庄伟业拿来一壶水，放在卫忠国嘴边，说：“指导员，战斗结束了。咱们打赢了。你喝口水，休息一下。”

卫忠国把水壶推开，大声说：“这个时候你喝什么水！快开枪！”

王国庆再也忍不住泪水了，他扶着卫忠国被鲜血染成红色的身体，说：“一排已经不存在了，整个阵地只有你一个人活着回来。你的任务完成了。”

“既然一排拼光了，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快把阵地夺回来！”卫忠国掏出手枪说，“一个排的兄弟都没了，我要去给他们报仇。”说完后，他一翻身，跳下了担架。

宋军夺过手枪，说：“指导员，阵地守住了。我们奉命把阵地移交给增援部队，正在往后方医院走。”

“原来是这样。”卫忠国放心了，嘴里轻轻地说着话，越来越小声。接着，又一次晕倒在地上。

卫忠国的这一次昏迷，时间特别长，过了好多天才醒过来。这时候，他已经躺在后方一所大医院的病床上了。

醒来的时候，他的第一种感觉就是有人在动自己的手。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小时候指甲太长了，母亲就会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细心地帮他剪指甲。每剪一下，就要摸一次，在确认没有剪到皮肤后，才会再剪一下。

“妈妈！”卫忠国忽然叫了一声，非常快地坐了起来。他的反应把一个正在为他换吊针的护士吓了一跳，手中的药水掉在了地上。然而，母亲却很平静，摸了摸他的指甲，说：“傻小子，你妈我在这儿呢！吵什么呀？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听见母亲温柔的声音，他激动的情绪立刻就平静下来。

虽然母亲老了，头发也全部变成了白色，但是她的声音仍旧和以前一样甜润、温柔和平静。这给了黑暗中的卫忠国很大的鼓励与安慰。可是这位愿意让两个儿子都上前线杀敌报国的伟大母亲，同时也是一位平凡的母亲。她的眼睛早已哭红了，而且心里还在流着血。只是卫忠国双目失明，再也看不见罢了。

“我不是在打仗吗？怎么会在家里？”卫忠国一时想不起是怎么一回事，头脑反应不过来了。

母亲微笑道：“你真是睡糊涂了。这里是医院的病房，刚才那个被你吓跑的小姑娘是帮你打针的护士。三连的战友把你抬下97高地时，就已经跟你说过，仗打完了。”

卫忠国“傻傻地”笑道：“是吗？我还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呢。真是被炮弹炸糊涂了。”

病房门口忽然“咣”地一声响，有人把铁皮水桶丢在了地上。这个人哭了一会儿，接着冲进来，扑进卫忠国的怀里，说：“你这个坏蛋！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难道你要吓死我吗？”

母亲站起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