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到不惜扇自己耳光的人,这或许是头一遭。
经过起居室,确认水池同学还在房间里,于是下意识地缩回了身体,坐在起居室的电风扇前,独占了迎面吹来的风。水池同学的母亲正端坐在电视机前,但我只当做没看见。这么说来,似乎从没见过她使用电风扇,是念及寄宿者的身份而有所顾虑么?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既没有汗水,也感觉不到血色。
我垂下头发,让飞旋的扇叶帮忙将其吹干。回响在身畔的暴雨,逐渐变成了风吹过发丝的声音。风虽无形,却容许我们通过各种方式去加以感知,经由其他的物体,展露着它的存在。或许我们的心也是在与他人接触的过程中,才渐渐显现出形态。
「那个,我说。」
「啾。」
脊梁骨被人戳了一下。猛地回过头,甩掉毛巾的脑袋差点撞到电风扇上。只见握着手机的水池同学站在身后,正猫起腰来凝视着我。
「干嘛,干嘛。」
「看你往屋里瞥了一眼就走了,于是有点在意。」
「哦,其实没……什么啦。」
目光差点移向左手,但用力绷紧了脖子。而就在我为此奋斗时,水池同学却没有回房间,而是坐在我身边,然后翻开了漫画。
「你这是?」
「咦,不行么?」
「也没有啦……」
其实我不是想谈论是非,而是好奇为什么,但她似乎没有体会到这层意思。
有时会像猫一样,一时兴起地凑到身边来,正是这名同居者的棘手之处。坐在两个人都能吹到风的位置时,其实不太能享受得到电风扇的恩惠。但是,我和水池同学都纹丝不动。
「真是亲密呀~」
水池同学的母亲像是刚刚察觉般转过了头,并笑嘻嘻地看着我们。不知她从我们身上,究竟看到了什么?顺便电视上是重播的节目,戴着假面的将军大人正敲着太鼓出现在画面上。
回忆起早上的事,我怀着胆怯的心情偷瞄着水池同学。
望着那张清冷的侧脸,心中仍有一部分在兴奋地悸动,这令我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啊,我确实还喜欢她。
哪怕遭到拒绝,身处无可转圜的地狱,也仍旧如此。
因为此刻,一只脚已经陷入了另一个地狱。
希望这份心意,能将我从中抽离。
但是。
就像是抓准时机,要掩盖这种情绪一般。
从房间里,传来了手机的响声。
风扇转动的声音抚摸着喉咙和脖颈,擦身而过。
「是星同学的手机吧?」
「嗯……」
被她这么一问,我才勉强点了点头。当然,对方的身份也很明显。
我看了看水池同学,心想,自己可以站起来吗?
明明此时此刻,水池同学就坐在身边,我——
……我。
「我去看看。」
为了拿手机,我离开了水池同学。
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
从洗澡前丢在地上的包里,拿起了露出半个头的手机。发来消息的,自然就是一脸若无其事的地平小姐。随着低垂的脑袋,堆积在头顶的热度也缓缓地倾洒而下。
『你还好吗?』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逞强地想。明明早上,已经在她面前哭成那样了。
『你在说啥?』
『因为看你一直在哭。』
『我猜没哭。』
我飞快地敲着屏幕,连错字都无暇顾及。
『嗯,既然高空这么说,那我就相信。』
为什么啊。她这对一切照单全收的态度,只令我愈发感到不安。
这个臭女人,是想用温柔搅得别人不得安宁吗。
肯定是吧,我想,她就是这种人。
『方便的话,明天也出来玩吧?』
仿佛是看穿了我内心的动摇,她立刻开始见缝插针。这个女人,绝对是某种妖魔鬼怪。
『为什么?』
『今天看到的都是你哭泣的样子,后来才想起忘记看你的笑容了。』
『才不要,绝对不见你。』
想到昨天说出这种话的自己今天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禁有种夜幕降临的感觉。
这次决不上当——我一边想,一边让手机尽量远离自己的脸。当然,这只是无谓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