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碗葱香饼和张昊天酒馆里的酒。尤宗元去世前的几个月最喜欢吃这两样东西。葱香饼香且焦脆,尤宗元牙齿不好,且尤离又怕爹爹消化不了,便把葱香饼放到锅里用热水稍微煮一会儿,让它变软,然后再加上少许的油盐。
每次尤宗元没食欲的时候,只要尤离拿出这个,他就笑眯眯的。夹几块饼,然后再呷一小口酒,吃得不亦乐乎。有一次胃口大开,竟把煮葱香饼的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为了让爹吃得开心,尤离经常用干净的剪刀把一块大的葱香饼剪成各种不同的小块,让每次尤宗元夹起来的时候都有意外的惊喜,还时常琢磨自己筷子上夹的是个什么东西。
李墨辰做的很细心,碗里的葱香饼都是她以前绞尽脑汁逗爹爹开心的奇形怪状。尤离拿起筷子,看着白瓷碗里的汤水隐约现出爹爹的面容。
她好像听见爹爹在耳边说:“离儿,你就让爹再喝一盅。爹保证,喝了这盅就再也不喝了。”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入碗中,溅起几乎不可见的水花,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离儿。”李墨辰把尤离揽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为爹守灵的那七天,尤离没有哭;爹下葬的时候,尤离也没有哭。不熟悉的亲友都纳闷,怎会有如此不孝顺的闺女。只有李墨辰知道,他的离儿,比任何人都要伤心,都要难过。
尤离伏在他的肩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想我爹,我想我爹。”
那是发自心底的悲戚,是深埋在心里终于埋藏不下去了的哀痛。
李墨辰抱着尤离,想起尤宗元在弥留之际他最后一次进屋把脉。本来已经弱下的脉象突然又轻微地跳动起来,那双认不出任何人连离儿都不认得的眼睛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尤宗元扯住他的袖口,对他说:“你若不好生待离儿,我九泉之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拉住他袖口的手青筋直暴,布满衰老的皱纹;那说话的声音也是拼尽最后一口力气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孱弱而衰败,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可他却好像听到这世上最可怕的威胁,毫不犹豫地点头。
“离儿。”李墨辰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在李墨辰的照顾下,尤离的精神也渐渐好起来,隔三差五地去锦绣山庄陪娘亲。叶氏经历丧夫之痛,一下苍老许多,但好在她看得开,走到这个年纪总是离黄土不远的。
这日,刚从锦绣山庄回来,尤离就让李墨辰配几副安神的香料。叶氏这些日子总睡不好,夜里时常会做梦,而梦里一定都有尤宗元。尤离知道那是娘亲思念爹爹的缘故。
李墨辰配好药,去院子里找尤离,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自己怀里,“现在天晚了,明日我们再给娘送去。”
尤离点头,靠在他的心口处,眉梢带了些许疲倦。娘亲思念爹爹,她又何尝不是呢。
“离儿在想什么?”
尤离笑了笑:“我在想,如今这样爹也可以安心了。阿项已经成亲,若是言言也能嫁给新儿,那我就再没有什么可忧心的。只是不知道文帝是不是准备让新儿娶哪个公主,怎么不批他递上去的折子呢?”
李墨辰环在尤离腰间的手轻微地动了一下,双眸抬起,深邃的目光像是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开辟出一条通往晨光的路。
“初言和新儿,他们会成亲的。你放心。”
夜阑人静,整个长安城都进入梦乡。
墨蓝色的天空宽阔无垠,温柔地笼罩着沉睡中的人儿。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天角的那轮弯月,静静地俯瞰着脚下的这片土地。
在偶尔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几声怪叫中,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空中掠过。黑影的速度极快,只一眨眼的时间,你的视线范围之内就已经找不到他了。
他在黑暗中穿行,目的却很明确,大殷朝中最尊贵庄严也是最阴森可怖的地方——皇宫。
这么晚还点着十二盏灯的屋子,屋子里的装饰基调是以明黄色为主,任何一个角落的摆设都能看出主人的身份不凡。
正中的青铜蟠龙鼎正散发着怡人的香气。袅袅白烟从鼎中冒出,亦浓亦淡地向正前方飘忽而去。
那里坐着一个身穿淡黄色华服的男子,胸前绣着一直昂首腾飞的五爪龙。大殷朝唯一可以穿龙饰的人,这个屋子的主人——文帝。
墨砚旁的灯光轻微地跳动两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风从耳边掠过,文帝猛地抬头。黑影忽得闪过,已到他的跟前。
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