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两个持梃甲士没多久,天色终于放亮,会操郎卫在西渭桥南、北的营地相继派出救援人手。
桥北只是个前哨,临时营地设在附近的亭驿外,驻扎了一屯轻骑,这会来了十几骑,领头的是个脸庞圆润饱满的青年军官。却是时常登门的熟面孔,唤作田诚,咸阳长陵人,年岁与吕纂相仿,常在一处耍子,待吕隆亦很亲厚,并不以年岁相差而有所轻之。旁人眼中,确认是援兵的吕隆,呆愣愣的结实坐在地上,就像突然倒下的晕厥者,惊的众人心头也跟着一抖。田诚赶几步上前,抚住双肩细细打量,发现除了血污骇人,尽是些皮外伤,直到对方脸上流露出疑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挽着臂膀叙话。搏斗时溅到吕隆脸上的血液,经晨间的冷风吹过,迅速干结为一层薄痂,又在面部肌肉动作时干裂开来,用手一搓,纷纷掉落。“阿兄勿忧,只是些许跌扑小伤。”吕隆不过简单打个招呼,却毫无见外,话语简捷的将夜里前后所遇诸事,皆据实相告,并为田诚介绍了扶余崇。沾了苻坚每月考察太学的光,随行的上下各色人物,田诚实是见过不少,已经加冠入仕的他,即便是在能玩到一起的吕纂身上,平素的情谊也难免相互掺杂着几分利益盘算,而吕隆这小兄弟,一如既往的真挚。已经缓了有一阵了,吕隆勉强压下了剧烈运动过后涌上嗓子眼的腥甜气息,只手臂仍抑不住的时不时发颤,指节也因脱力很是僵硬,头一遭与人生死相博,全是出于本能的发力。“阿颔,这两个私兵不对劲。”简单与本队交流后,田诚留下几个嘴巴还算严的同袍,打发去询问扶余崇与其他几个少年郎卫,又布置其余骑手沿吕隆几人的来路进行警戒、探查。“此二人言辞颇有条理,确不似寻常士卒。”遇见来接应的田诚之前,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扶余崇已将其判断告知了吕隆,这会借着话题一并转述。“阿崇所料不差,这二人出自冀州,但不是燕、代降人。”田诚未曾确认尸首,却说的这般肯定,令吕隆不解的同时又抛出新的话头,“阿弟知道定阳梁犊么?”“往日家中庄客闲谈时,曾提及一二。”若是别的同龄人,多半会以不知作答,但吕隆听到这个名字的那刻,原本没有头绪的思维,瞬间连贯起来。长陵田氏出自齐国田氏,汉武帝时田蚡、田千秋都做过丞相,分支为右北平田氏。以灭前燕之功升任丞相后的王猛,举荐给苻坚的关东士人之一田勰,即右北平人。后赵末,建武十四年(348年),天王石虎杀其太子石宣,将东宫卫士万余谪戍凉州,这些人在受到牵连之前,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健勇之士,身材高大,多力善射,因此也被称作东宫高力,而梁犊正是高力督。石宣被杀次年,石虎称帝,大赦并改元太宁,唯独已经行至雍城的高力卒,不在赦免范围,而接手监管、解送任务的雍州刺史张茂,又命人强行收夺马匹,迫使戍卒只能推着窄小的鹿车运粮,众人由此愈发怨愤,梁犊趁势而起,一路向东攻拔郡县。 起初由于缺少甲械,高力卒从乡间抄掠打柴斧,加装一丈长梃,以此作为兵器,连战连捷。梁犊所部从下辨、安定到长安,然后杀出潼关,经新安直抵洛阳以东,掠荥阳、陈留诸郡,前来讨伐的后赵军队都被击溃、击退,所向无敌,规模也扩充到十万余。石虎自从亲手将几岁大的孙子(石宣幼子)捂死在怀中以后,就发病卧床,日见沉重。此时石虎虽为梁犊之乱忧虑不已,却仍能掌控局势。石虎先是起用数年前就已被免除所有官职,且不得大臣支持的儿子石斌,加大都督、录尚书事、燕王,作为名义上的主帅,领军讨伐梁犊,又调姚弋仲、苻洪等部人马增援,集结万余精骑配合败退至成皋设垒的李农等人,在荥阳以东大败梁犊,斩首而还,余党尽数讨灭。后赵在关中地区的统治本就薄弱,而梁犊沿途斩杀地方官吏,仅有的一点根基也被摧毁殆尽。此时尚未脱离后赵的姚弋仲、苻洪,心中都藏有占据关右作为基业的想法,在参与讨灭梁犊以后,各自开始付诸实际行动。梁犊死后,随其起兵的主要军头及亲信虽被讨杀,但幸存的高力卒,以及沿途裹挟而来,连续经历数场大战,由高力卒选拔出来的健勇残部,哪里去了?才十三岁的吕隆,对这些三十年前的旧闻知之甚少,可他知道吕宅里那些庄客、私兵是怎么来的,以往长安每次出兵过后,吕宅的庄园里都会少几张熟面孔,多几张生面孔,所以他能迅速理解田诚话里隐藏的意思,袭击少年郎卫一事,有长安城内的权贵参与其中。地方豪族豢养的私兵,多是粗鲁莽撞之辈,行事草率。而那两个持梃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