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雨夜,皇陵不远处的大青石被悄悄挪开,深不见底的甬洞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
说来也是钟灵幸运,天气不好,外头大雨滂沱的,守卫也犯起了懒,纷纷窝在班房内烤火。
屋内,那年纪小的刚被分过来,这么跟着上峰光明正大地开小差还是头一回,心中颇有些惴惴难安,“头儿,万一咱们被人发现怎么办啊?”
侍卫长嗤笑一声,“也就是咱们,没门没路的被分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皇上过来祭祖那几天你可见过半个活人?这么大的雨,怕是野兽都没一只。”
“那……那要是丢了东西……?”小兵默默开口。
这下不用侍卫长,旁边的人都笑开了花,抢着给他解释,“傻小子,咱们地上可没宝贝,好东西可全在地下呢。这里是皇陵,不是你们村土财主的坟包儿,别说墓里头的机关了,私闯皇陵可是要杀头的大罪。还敢偷东西?那可是抄家株连九族的大罪,都是作奸犯科,打家劫舍不比这划算多了,平头百姓有几个胆子往咱们这儿沾边?”
于是傻小子受教了,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烧酒,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谁料这酒辛辣无比,呛得他直咳嗽,脸皮涨的通红。
旁边的人被他这模样逗得不行,一群人闹哄哄的划拳行令,没过多久,他就醉得像滩烂泥了,把刚才进门前看见的那抹纤细黑影忘了个干干净净。
“大概是……是我看走眼了吧。”
——梦里,傻小子吧唧着嘴喃喃道。
周围酒酣胸胆尚开张,今天的欢聚才刚刚开始。
相较于温暖如春的室内,外头的钟灵就算不得轻松了。
雨大概能下一整夜,可以轻松冲刷掉她的足迹,随着这些日子的休养生息,她的风系异能终于有所进益,至少能帮她越过一道道高高的围墙。
接下来的日子,钟灵昼伏夜出,奈何一个人脚程有限,走了三天才来到了距离皇陵最近的殡城。
书里记载,这里最开始居住的都是世代为皇帝建墓修陵的工匠,经过百年发展,已成为小有名气的“往生之城”,无论是修建坟墓的工匠、纸扎、寿材,勘测阴宅的风水先生,这里都能找到,几乎半数人做的都是死人生意。
她本想先去当铺,用手中的金豆子换些银钱做路费,没想到先被街边的嘈杂所吸引了。
爱看热闹乃人之天性,钟灵自然不能免俗。她是后插进来的,只见一个小男孩梗着脖子,小兽一样,脖子上是青筋都爆起来了,灰头土脸的,身上沾着泥沙和草梗,狼狈不堪,模样相当骇人。
她不知前情,旁边大娘却是个健谈的,见她满脸茫然便当即开始科普。
“这位娘子怕是有所不知,地上那小子是东街医馆的学徒,娘没了之后就和妹妹一起跟着舅舅过了。他这舅舅也不当人,拿了妹妹的家私,书都不让他念,还趁着他上山采药的时候把妹妹卖到花楼了,这不,正撕巴着呢。”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我一语,倒把这孩子的经历讲了个明白。
“才被舅舅家撵出来,又被花楼的龟公打了一顿,惨的哟——”
钟灵随即把目光落在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身上,衣服上打着补丁,滚了一身的土,狼狈不堪,那模样活像一条丧家之犬,脊背却是挺直的。他脸上青青紫紫的,肿得不像样子,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却忘不了那双黑黢黢的眼睛。
有道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是有的,钟灵皱眉,她对少年倒没什么怜悯之情,只是可惜那个女孩子。
不论何时,女子的命总是要更苦一些。
围观的人潮渐渐散去,少年的目光有茫然,有无措,春寒料峭,正午一过,风也更加冷冽,将少年单薄的身形吹得踉跄。
钟灵低下头,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我不是菩萨,想要救你妹妹,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那天是农历二月十三,花朝节后,余寒犹厉,庄寒抬起头,见到了此生唯一的光。
……
小少年想了半晌,将一根稻草插在了脑袋上。①
钟灵叹气,虚扶了他一把,“你起来吧,我帮你赎妹妹。”
那不是猫啊狗啊,是个大活人呢。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找补,虽说乱世先杀圣母,可既然一来这里就遇见了这事,那就说明她和这两个孩子和自己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