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李太白之诗劝人珍惜时光，读起来乍看豪迈，等再品一番悲怆，庄寒却感触到几分时过境迁的凄凉。

他生他材，千金复还，但他终其一生，鞠躬尽瘁，仍旧有自己所不能的及之事，所不能触碰之人。

许多年后，当庄寒已不再是庄寒，身居庙堂之上，为一国肱骨的时候，他再回想起来，竟然也没有哪次欢宴，哪次饮酒要比得上当日令人印象深刻，就连自己金榜题名，考上秀才亦或是举子，亦或是归家那日的盛宴都有所不及。

那些记忆，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模糊了，唯有那天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故人的容颜在岁月叠出的一层又一层的滤镜下显得愈发动人。

在那之后，他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夜色，也再未见过如此好的月亮。

当时一切尚未发生，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

……

庄寒今日休假，原本他是不想回家的，盖因先前和钟灵所谈，他愈发知道自己上进的重要性，只要他考试时名次往前进上一名，妹妹的婚事便也能更好上一分。他已经没了父母，庄雯现下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少不得要多打算些。

他近日学考他虽然成绩名列前茅，但毕竟是从后面升上来的，与那些幼时便拜了举人老人为师的富家子弟，抑或是那些有家学渊源的书香门第之后并不相同，只觉并不稳定。

等到下次便是进书院的考试了，他若是成了便能进到余杭最好的书院，若是能有幸得进，他别说秀才，举人的功名也几乎是十拿九稳了，不论如何，至少能够拿到进京赶考的入场券。

庄寒怕这次落第之后给书院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以后进学，所以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先考个秀才再考书院，近来常常因此辗转反侧，睡得很不安稳。

他本留下读书，老师见他如此，便让他不如回家吃喝放松一番，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就算是盯着书本也不过是苦熬罢了。

庄寒如此便拜别了先生，独自归家去了。

今天走得晚，等到家时天色已沉。他原本想要先同钟灵商量，没想到进门便被她按着吃了一顿什么叫做火锅的东西。

君子之交淡如水，君子一言一行，所喜之食物也自然是清淡雅致的，要不然怎么说是名士风流呢？

结果还未到毓秀坊，他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奇香，与他寻常吃过的食物都不尽相同，是一钟很霸道的味道，油香浸润，却不止咸鲜，冲击力更为猛烈，充斥在口鼻之中。

锅子里翻滚着红艳艳的浓汤，色泽鲜明，他夹了一筷子被烫的发红的牛肉放入口中——他习惯先品尝食物的本味再去蘸料碟食用，更何况钟灵准备的料碟里加了大量的蒜末和芫荽，吃下去总觉得味道太大，再与人说话不是那么雅观。

然而他没想到这个锅子味道竟然如此辛辣！

若不是他涵养好，估计都要喷出火来了！

庄寒犹豫了一刻，思考要不要把这块肉悄悄吐出来。他吃不惯这种口味的食物，本不想勉强自己，但临了又觉得自己如果连这种痛苦都难以忍受，将来又该如何面对未来十数年结局未定的寒窗苦读呢？

所以他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而是努力咽下去后抱着一碗玫瑰酸奶，又频频去饮钟灵调制的那翁桂花乌梅汤。从前他总嫌弃，说这是女人才喜欢的玩意儿，结果如今一看，还是这东西解辣。

庄寒被辣的脸都红了，缓和些后反而又继续朝红锅里频频下筷，先是山药，后是鸭血，最后连他嫌弃的肠结和脑花他都皱着眉头尝了一口，幸亏后面都蘸了油碟，中和掉了大半辣椒的味道，仅仅只保留其香，但是油碟里用的是新蒜，劲头正足，别有一番辛呛之气。

他吃着吃着，等到后面竟然有些渐渐习惯了，甚至还吃出了几分美味……再后来竟然是越吃越上头，真的有些停不下来了。

庄雯见他吃得辛苦，烫了一碗白锅里的银芽菜萝卜豆腐，又舀了两勺清汤给他喝。

这一碗连汤带菜，温温热热地，大大缓解了自己胃中火烧火燎的感觉，庄寒只觉得熨帖了不少，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他有些狐疑地望着兀自吃得欢快的钟灵。

这个女人从开始他便看不明白，一直真真假假，你以为她是认真，她其实在同你玩笑，你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