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慧根的人说话很莫名其妙。自己只是很普通地做了一件不包含任何暗示的事，对方却能解读出自己从未想过的含义。

“那你看了这半天，都看出什么了？”石久问道。

“小僧看到佛音已绝，百姓们却以为自己仍在聆听佛音。这西域的天空已没了太阳，所以妖魔敢端坐于庙堂之上。”

“你看的是什么妖？”

“大妖。”

“你想的是什么魔？”

“不可说之魔。”

“可斩吗？”

“不知。”

“害怕了吗？”

大威和尚这次停顿许久才回答：“说来惭愧，小僧害怕了。肉身顽疾有药可医，心中顽疾有理可治。但这世间苦厄，该如何渡，小僧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大威和尚向前走了几步，像要跳崖一样：“信众愚昧吗？他们并不愚昧，他们只是在追求希望。但西域僧侣把它变成了剥削百姓的手段，变成了供养他们的肉奴。”

“这还是出家人吗？”

大威和尚转过身来，仿佛被西域的风沙迷了眼，眼中有着未曾见过的浑浊：“信众相信只要坚持苦修，完成供养妖兽和僧侣职责，终有一天他们也会成为被供养的人。”

“但事实并非如此，妖兽吃完了他们今世吃来世，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小僧想点醒他们，却又被指责，说小僧是想败坏他们辛苦修行的妖魔。”

“小僧想走的西行路，究竟该不该走？信众们所受的蒙蔽，小僧该不该说？”

“又或者说，即便小僧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西域便是如此，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如此。若想让他们改变自己的思想风俗，就相当于要颠覆他们目前已有的生活与历史。”

“小僧……”

大威和尚深吸一口气，似乎胸中还有话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石久看着大威和尚的反应，问道：“那这西行路，你还走吗？”

“走，”大威和尚叹了一口气，望向远方，“但这路在哪里呢？”

石久忽然笑了起来，他想起上辈子小时候最喜欢的电视剧。那时候他只是觉得剧情好看，却从未关注过它的主题曲。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句普普通通的话也蕴含着大智慧。

“路在脚下。”

第四百二十五章 心与诚

大威和尚闻言许久未说话，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真是惭愧，身为僧人，却每每要石施主点醒小僧，小僧的修行果然还是差得远了。”

“大威和尚，你来西域，是为了什么？”石久问道。

“小僧于佛法尚有许多困惑，最初是听闻西域乃是佛门发源之地，又听闻西域佛法与大乾不同，故想游学观瞻，触类旁通。”说到这里，大威和尚又叹气连连，“但到了西域才发现，这佛门始源，为何与小僧想的不一样呢？”

石久饶有兴致：“怎么不一样？”

“此处的佛法不像普度众生，倒像是在折磨人。”大威和尚望着天空，喃喃自语，“消磨掉人们多余的力气，让他们没有时间思考。小僧这一路所见苦行僧众多，有一辈子高举右臂不放下的，有睡在钉床上的，有行走木炭的——他们这种折磨自己的修行有什么意义呢？”

“这你就不懂了，”石久摇头晃脑地开始卖弄自己道听途说的学问，“人要经过多世修行才能得证果位，但有些人想这辈子就得到佛祖的认可。所以他们用折磨肉体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意志坚定，让精神的自由超脱承载罪孽的肉体，这就是苦行僧。”

大威和尚当然知道苦行僧是什么，但不明白石久为何特地提起这个：“这个我倒是明白，但施主说他们是想在这辈子就得到认可……修佛一途，怎能有捷径可走。”

“当然有了。”石久轻声说道，“佛祖也需要娱乐啊，召些小丑进圣地，不就虽是都有表演看了么？”

大威和尚看了石久一眼：“你不是佛祖，你怎么知道佛祖就是这么想的？”

石久当场诡辩：“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佛祖是怎么想的？”

大威和尚定定地看着石久，半晌才挠了挠头皮：“石施主说话总是这么深奥，小僧只是在想，这西域大地妖魔横行，本地佛门居然成了折磨人的东西，而且这里的人们偏偏还认可这种谎言。想要解决这个已经固化的困境，该如何是好？”

石久摆了摆手：“哪有那么复杂，把妖魔杀光了，剩下的自然就是人。人应该怎么活，他们自己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