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泠泠放在膝上的双手紧张地绞动着,平复了一会心跳,才压低声音问,“第一,你是什么邪派组织的成员吗?第二,是什么朝廷钦犯,第三,你为何救我?你尽管说,我不怕……”
黄鹄禾失笑,凑上来,半个身子倚上桌面,拉近与她的距离,谨慎小心,语气低缓,“都不是,并非邪派成员,更不是这个伪朝皇庭的钦犯,也不是真正的黄家人……我是……突厥人,我叫阿诗勒蕴原,父辈因为部落战争失利,南逃入了伪朝疆土,那年我十岁,我们一路颠沛到了这南边,路上母亲离世,族人流散,待我在合山县安顿下来就只剩了我和栎叔几个人了。”
说到这,他看了近在咫尺的女子一眼,见她眼中未流露半分对他身份产生的恐惧,才继续往下说,“栎叔开了那家药坊,也是那一年冬天,店铺里来了两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兄弟,弟弟在山上采药不慎失足,心肺俱裂已命不久矣,栎叔告诉我,有办法让我隐蔽得更彻底,他为我易容成弟弟的模样,就这么跟着四哥回了黄家,从此做了黄家的儿子,每一年,栎叔会为我的人皮面具做些修改,直至弱冠才以真面目示人。”
柳泠泠听得认真,他却突然转移话题问,“你不怕突厥人吗?大聿人都说我们骨子里嗜血好斗,见人就杀。”
她抬头看去,见黄鹄禾侧着脸,眼神偶尔瞟她一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偷偷观察着她的脸色。
她莞尔一笑,说实在的,土生土长的大聿人听到突厥契丹这些词汇就会联想到茹毛饮血的北方狼族,他们才会害怕,可她又不是。
她就像个第三国人,听另外两国人讲故事。
真要说有何感触,也是同情眼前这个可怜人罢了。
“没什么可怕的,突厥人也有老百姓也有好人不是吗?战场厮杀那是两国之间的政治问题,离我很远。”
这一番对话,两人是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小声,这句话罢,她索性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来,甚至在男人震惊的眼神中,拉住了他的手。
女人不知,他整个人从这一刻开始,从里到外都泛着热。
看着他满脸戒备的神情,柳泠泠忍俊不禁,伸手弹了弹他的眉心,“看什么呢,傻了?坐近些,隔墙有耳……”
黄鹄禾沉默地低下头,双耳蓦地红了起来,好在黯淡的烛火为他掩去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拘束感。
她乌黑的眼眸却被火光映得流光溢彩,“喏,就像现在这样,我知道你的身世,我却选择相信你,我都不怕,你又何必介意自己什么血统?话说回来,黄家人就没有看出你的不对劲?”
黄鹄禾眉眼冷了几分,“她儿子众多又在乎谁,当初黄鹄禾摔成重伤,这对父母只是想着死了一个还有七个,压根不愿掏银子看病,是四哥借了板车把黄鹄禾拉去的县城,因为没钱一路讨告哀求,也延误了病情,栎叔收下他们,四哥就去筹药费了,整整半年才回来,那时我已是黄鹄禾的身份,但因我不会说汉话,就只能选择做个孤僻的哑巴,四哥看我,就觉得五弟是大病一场之后知道人情冷暖甚至为父母寒心而变了性子,回到黄家之后,父母兄弟对我如此阴郁的性子讨厌非常,向来也不爱搭理我的。”
柳泠泠在心中轻叹,这种父母究竟是对怎样的奇葩,大多数贫苦家庭,好歹还有一方较为仁慈疼爱孩子,两公婆都是一个德行还真是少见。
“那小天小迪又是怎么回事,你四哥呢?”
他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四哥弱冠之后就出去打长工,认识了一个浣纱女,私定终身,黄老太因四嫂没有陪嫁之事厌恶她,四哥两口子回来小住了半年,四嫂受尽黄老太和几个嫂子磋磨排挤,就求着四哥与她出去讨生活。”
“两年后,四嫂带着小天小迪回来,说四哥死在了外面,如今的她也是穷困潦倒,养不活黄家的骨肉,就将孩子撂下走了,从此杳无音讯。黄老太那种嗜钱如命好吃懒做的妇人,她哪愿意养孩子,几个嫂嫂也是,推三阻四,拿孩子当牲口使。我念着四哥的恩情,就把孩子带了出来,在后山这片另盖了这间屋子,在黄家人眼里,我是个孤僻不合群的,带着他们嘴里骂着的野种离开人满为患的家,他们求之不得。”
柳泠泠听罢,眼底也是一片冰凉,她真庆幸遇到的黄鹄禾不是真的黄家人,也庆幸小天小迪离开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家。
随后,她又压低声量,凑到他耳边,用着近乎无声的气流问,“这么多年来,朝廷和契丹都没人来找过你吗?”
他摇头,“当年黄鹄禾去世,栎叔为他立了块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