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落云宗总坛内貌似安定，却隐隐四处蔓延着关于上层的闲言闲语。

虽然已有多名好事者因传谣而被惩处，但就连刑堂的透骨戒鞭，也吓不退群众们熊熊的八卦之魂。

那一日，正值瑶雪翩飞的阴沉天气，就有两人蹲在落云宗一隅偷偷讨论：

——我听说，住在缥缈峰的那位因为忤逆宗主，已经完全失宠了！

——她可是宗主从萍山堂堂正正接来的人，无论如何，宗主不会不给萍山面子吧？

——萍山教门的面子再大，又怎比得上般若寺的那位重要啊？那位失踪之后，你看宗主日日寒眉寒眼的样子，可不像被戳了心窝子吗？

——但是我听说圣者跟宗主只是朋友呀！？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还听说……

“你听说了什么？”叶澜杉突然出现在那两人身后，冷声询问。

“叶、叶少卿！”交头接耳的他们心道这下惨了，双双吓得两腿发颤，急忙下跪认错，“是我们多嘴，请奉弦少卿赎罪！”

“妄议宗主与夫人，各去刑堂领二十戒鞭！”

“是！是！我们这就去！”他俩叠声应道，吓得踉跄而逃。

叶澜杉冷眼看着他们跑走，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彻底诛灭这些谣言。

众人皆知，奉弦少卿叶澜杉是宗主的心腹；那将四弦琵琶弹得惊才绝绝的技艺，正是由夫人亲手相传。所以，刚刚那两名弟子才如此畏惧他。

而方才他们话中所提到的“夫人”，指的就是云舒禾。

事实上，云舒禾的正式身份，是落云宗宗主夫人。

叶澜杉觉得这个冬天尤其冷，外面冰风飒飒，苍穹之下雪浪滚滚。他忧郁地叹一口气，揣着满怀愁绪向缥缈峰走去，还在半路，就迎面撞上了赶来报信的书僮。

叶澜杉不悦地问：“做什么这样慌里慌张？”

“叶少卿！可算找、找到您了！”书僮喘着粗气，抬袖擦掉脸上冷汗，

“您快回缥缈峰吧！出、出大事了！”

叶澜杉只觉心尖漏跳一拍，立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书僮自顾自拍着胸口，顺气道：“是夫人！夫人她掉进了冬湖，宗主……诶！叶少卿等等，我还没说完！”

叶澜杉扔下书僮就跑，忧心忡忡地直奔缥缈峰而去。云舒禾在半月前就已被诊出喜脉，却在这酷寒天里掉进冬湖……后果如何，他竟然不敢去想。

宗主此刻应该也在缥缈峰，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思绪翻转极快，叶澜杉紧握拳头，指尖深陷入肉。

他才冲到缥缈峰的内院，就看见两名大夫被林靖寒风风火火地拽进了房中。

见此情景，叶澜杉反而不敢马上进去了。冲动过后，理智迅速回笼的他悄然靠近门边，掀起门帘一角向内望去……

正堂前，墨云修仍旧穿着半湿半冰的紫袍，颓然立于外间的梨木画案旁，手扶案沿；霜末与发丝贴在脸上，周身寒气泛泛，脚下有一滩水迹。地龙正暖，他却定如一座冰雕，视线牢牢锁向内间。

叶澜杉从未见过这样的墨云修，仿佛只要再多添一根稻草，就能立刻将这位素来温文从容的落云宗宗主压垮。

有一名侍者怯怯地靠近墨云修，轻声道：“宗主，穿着湿衣伤身，请您先更衣吧……”

“滚。”

墨云修只从齿间挤出一个字，吝于看她半眼。

那侍者被震慑到浑身一颤，僵硬地连退几步，再不敢吭气。

见状，叶澜杉心如灌铅般放下门帘，然后扬手招来三名近卫。他压低了嗓音，力求不惊动室内地吩咐道：“你们现在照我说的去做……”

须臾后，三名近卫领命而去，叶澜杉这才掸平衣摆，掀起沉似千斤的门帘，向内跨入。

侍者最先看见叶澜杉进来，还向自己摆了摆手，道：“去端两个烧旺的炭盆来。”他立刻如获大赦一般感激地行礼，然后迅速退了出去。

“宗主。”

叶澜杉走上前，躬身致礼，语调镇静：“我已经安排三名近卫前去处理。请宗主放心，此事绝不会有半个字传出缥缈峰。”

“嗯。”墨云修应了，但还是端立在那，不动如山。

叶澜杉顺着他的目光向内看去——几重纱帘后影影绰绰，除了药侍，应是大夫们在来回忙碌。看其动作好像针药齐下，隐约传出苍老又疲惫的细碎交谈声：

“见红了……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