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灵根”的批语走下山时,她爹娘穿着飞絮棉衣,缩在别人华贵车马旁的枯树下,搓着冻得通红的皲裂双手,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很久以后,她才知晓测灵根时那位尊者为何要多问她一句:“姓殷?可是凤郡殷氏?或者,家中双亲可有什么嘱托?”
她从那时候才开始了解灵修界的规则,那种……世俗的规则。
常言大道无边,可有的人,连踏上大道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世人苦绝望高坛,坛中贵者掌生盘。
烹血煎肉狰狞目,却叹人间好为难。
何人欣喜披奴骨?慕罢仙君羡王孙。
好将一身骨与肉,怜予贵者筑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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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殷如意回忆此生不忘之事,大约就是那年隆冬,她为求公义跪上渡难天阶,二仙家促膝长谈,不闻人间风雨。
日暮无功而返时,为仙家烹茶的少年抱着斗篷追出来披在她身上。
她问他名姓时,少年将斗篷的风帽盖在她脑袋上,含笑说道:“要报恩?不必了,风雪独行总是艰难,记得保全自身,姑娘回去吧。”
算来一世,自年少不坠青云,至身死犹眷风雪。
可她最清楚不过,困顿于风雪,又怎能比得上独步于春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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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受刑
“苏沉梦,你可认罪!”
苏沉梦咬着牙,泪眼模糊,因痛狰狞得额角青筋暴突,她趴在血泊中看着眼前的衣摆,那衣摆上绣着一圈飘逸雅致的鹤纹,是在他刚刚成为执法堂堂主那天她送上的贺礼。
她颤抖着从粘腻的血液中伸出手,死死攥住那雾云纱袍角,血色从白鹤双翅上洇开,刹那间便漫了一大片。
绚烂鲜明地仿若两年前那个清凉的夏日午后,他从后山练剑归来时捧回的凤凰花。
她忍着割肉刨脊、生取灵根的痛,咬牙切齿道:“不认!仙山非我所毁,妖龙非我所化,陆玄微,你最好剔得干净一些,省得留下一星半点地令我恶心!”
蓦然,一把血迹斑斑的剑砸在血水中,激起了一丝小小的血花,陆玄微仍旧是那副无甚情绪的凉薄语调:“你刚入门时,我们都相信教化可改血脉之中的残暴,可十多年师门所学,竟未曾消解汝血脉中的戾气。”
苏沉梦将脸叩进自己流出来的血泊中大笑,凌乱的长发沾着血,糊成一缕一缕贴在头皮和脸颊边。
她松开他的袍角,抬起头来,脸上沾满鲜血,如同活生生的恶鬼修罗,她狞笑道:“我亦未曾想到,原我此生所历,竟如此不公!妖龙非我,乃是云梦,尔等不信我今日多言,他年身死道消,便是以身祭我苏沉梦被污一世人魂之时!”
一道少女娇柔好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三师兄,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沉梦的目光越过陆玄微的登仙履落到远处一双粉色小靴上,目光往上一些,便是柔嫩的彩云纱衣裙,腰间结着一条正红色绶带。
绶带上结着苏沉梦在三师兄生辰时送给三师兄的一枚龙衔珠白玉环。
少女捂着眼睛,白玉细腕间数枚金环相撞,泠泠作响,少女战战兢兢地像一只幼嫩可爱的小白兔,不敢直视这样的血腥凄惨的场景。
三师兄卢岳蹙眉道:“小师妹......许是妒忌你出关之后,我们皆分外关心你,因而才出言污蔑,如今她大错已铸,无转圜之法,便肆意攀咬,妄图将脏水往你头上泼,你不必担忧,不会有人信她的。”
苏沉梦听着三师兄的话,呆呆地看着她那位捂着双眸的小师姐,忽然很羡慕她。
这一点出神还未收回,她的脸被人一脚踹开,二师兄韩行仪收回脚,丢了个法决弄干净自己脚上的血,怒道:“苏沉梦,你为何那么看着云梦师妹!这事是你自己做错了,不要觉得是云梦的出关我们才会这么对你。”
因这毫无怜悯,甚至丝毫脸面都不留的一脚,苏沉梦蓦地落下一滴眼泪,她的目光错过韩行仪的脚,定定地看着高台之上正临风而立的人。
很久以前,那个谪仙般的人把她从一众流民中带走,浅笑着对她说道:“以后,你便拜入我门下,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去成为最强者。”
从此她废寝忘食,努力修炼,越加优秀却越不被灵修界所喜,所有人都说她“怪不得是妖龙血脉”。
妖龙嗜杀,为天道不容,飞仙门怜悯幼孤,在斩龙之后收容了苏沉梦这样一个妖龙后裔,这是灵修界传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