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雲凡！张雲凡！”

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

迷迷糊糊中，张雲凡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这个声音张雲凡太熟悉了，他听了这个声音几十年，闭上眼睛都能万分肯定就是白玉昂。

但是音调又有一点陌生，自从十几年前老白升成重案一组的队长之后，就算是和张雲凡在私下喝酒，也很少用这样轻快的语调和自己说话了。

原因并不是因为老白升官儿后架子就摆起来了，而是只属于他自己的感情开始变的淡了。

身边的熟悉的警员殉职或是家属撕心裂肺的吵闹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算是假装强颜欢笑，张雲凡也很容易能看出老白腔调中缺失的开心了。

张雲凡住的，是老警局家属院的房子。

本来这房子是不应该分配给刚入警队的张雲凡住的，一般警队是要按照警员的工作年限分配住房名额的。

但是张雲凡的家庭情况贫寒，没有住的地方。而且当年好巧不巧正值警队为警察盖新的家属院，加上白玉昂用尽关系的极力申请，这个房子就批准暂时让张雲凡住了。

虽然说是暂时批准，但是只要不是重大政治处分或者大变动，这个房子基本就是张雲凡的了。官面的话，就是给了糖之后让你不要太放肆，要知道这在实际上还是属于国家的。

老白在市区有两套房子，但是为了陪自己的好兄弟张雲凡，他就自己决定搬过来和张雲凡一起住了。一是怕张雲凡刚来北平不久不适应，二是也确实离警队上班的地方近。

这样小打小闹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张雲凡和姚雪晴结婚，老白才欣慰的从张雲凡这里搬走。

那时候张雲凡和白玉昂刚进警队，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基友。

虽然俩人都是一个村里走出来的，但是白玉昂的父亲白老三年轻时开武馆得罪了不少北平市泰斗。为了防止唯一的儿子被仇家抱负，白玉昂就被送到了张雲凡所在的乡下读书。

俩人虽然是在乡下一起上学，白玉昂住的是有模有样的小别墅。

而白玉昂家里的‘爸妈’，私底下其实是他爸白老三花钱请的佣人。不用他干活不说，吃喝穿玩从小就是孩子堆里面最好的。一堆乡下孩子围着他转圈，这也养成了白玉昂当初自信社交牛逼的性格。

张雲凡不一样，他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孩子。

早上天还有些昏暗的时候，邻居的公鸡刚刚打鸣。张雲凡就从简陋的木架床上跳起来，冲进灶火处帮年迈的爷爷往锅炉里添柴火熬米粥。

那个时候，爷爷总能从他脏兮兮的布袋里掏出来一个鸡蛋，剥开蛋皮笑呵呵的递给张雲凡。

张雲凡每次都掰开一半让爷爷也吃，爷爷会开心的摸摸张雲凡的小脑袋，告诉他自己做饭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一个了。

然后爷爷会看着那时候乖巧懂事的张雲凡，大口大口的开心的吃着鸡蛋。

张雲凡记得爷爷看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布满鱼尾纹的凹陷眼睛，白色稀疏的眉毛垂拉在黝黑的眼皮前，眼白虽然是肉眼可见的暗淡枯黄色，但是张雲凡总能从爷爷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看到光。

记忆里的爷爷是个从来不会生气的人，光头，黑皮肤。身上穿着城里很难看见的土布对襟褂子。他的裤管像水桶一样大，腰间斜插一支吊着红布烟袋的旱烟管。

张雲凡的父亲张国栋是个混蛋，从张雲凡记事开始，父亲就迷上了赌博打牌。每次打牌输钱回家，都会借着酒劲儿对张雲凡的母亲拳打脚踢。

那天晚上，在输光家里所有的积蓄后，张雲凡的父亲回到家里拿走了母亲的所有的陪嫁首饰。

这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母亲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个家，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哭的撕心裂肺的年幼的张雲凡。

因为这件事，张雲凡的父亲发誓痛改前非，拿起来案板上的菜刀就剁掉了自己的三根手指。

可是狗改不了吃屎，过了不到几天，父亲就去借高利贷赌博，说是要把母亲的嫁妆赢回来。他拍拍儿子张雲凡的脑袋，让张雲凡等着他把妈妈接回来。

张雲凡看着转身离开的父亲，那是他最后一次看父亲的背影。那天之后，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

有天村里突然来了个警察，给家里送来一个盒子。张雲凡后来才知道，那是骨灰盒。

爷爷看了一眼，然后就跪在地上，用粗布大袖子紧紧的搂着张雲凡的脑袋哭。张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