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手的项目大多结果不错。
她想陈述大约对她不十分满意,还在积极物色更好的帮手,等他升职之后或许更是。可人间事嘛,哪有那么万全的,理想型和现实能对上的万里挑不到一个,于是大部分只是凑合着用。能找到凑合的就不错了。她还不十分满意陈述呢,可不也是没找到更好的吗?
临近半夜,办公区的灯一盏一盏灭掉,部门人都走完了,闻又微自己到天台去点了一根烟。
叫人看见的愁是社交属性的愁,真愁的时候该自己躲起来。
她 27 岁了,有漂亮的名片,优渥的薪水,好像是 17 岁那年想要的一切,可好像也失去其他可能。
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目光掠过熟的、不熟的各种人的生活状态,在心里分辨哪一种人生更有意义。
她看到自己的朋友梁爽又去外地出差,这个时间点飞机刚落地不久,正在 m 当当桌子上改合同,闻又微想不通她哪儿来那么多力气应对工作。闻又微给她发消息:怎么才能保持这种热情,教教我。
她吐出一口烟圈,白雾消散在夜色里。如果说温水煮青蛙,自己现在算几成熟?
换在两年前她若离开太和,还有勇气从任何一个地方再开始,现在好像有些晚了,她对自己的价值感到模糊,离开太和也许什么都不是。换到哪一个地方,还能叫她保持如今的生活水平?
手机里跳出来一条信息,发送人叫延庆,一个很有门路的前同事。
他说:妹子,哥最近来出差,请哥吃饭啊。
闻又微想了想,说没问题。
或许算人类的惯性,总想给自己找到尺度,想听很多过来人的言论。好似人生的答案藏在某个确定的犄角旮旯,一定有人掌握了“对的那个答案”,如果我们再努力一点、诚意一点追问,保不准对方就会愿意指教。
总想问问前辈的意见,也算一种“过来人迷信”。
于是她说来吧,请你吃饭,餐厅任选。
在闻又微转去陈述团队之前,她和延庆短暂共事过,其人路子很野,熟人遍地。延庆在公司走一圈,能像名人来访一样一路招呼打不停,对当时还年轻的闻又微来说不喾于一种社交奇迹。
后来延庆看不上在太和慢慢向上爬的这些人,直接带着他的门路辞职出去创业。
闻又微偶尔还在朋友圈刷到他,大大小小的事看起来都做。近来他发的频率变少,闻又微听人提过他有了一双儿女,生活趋于稳定。
她好奇人到这个年龄会有什么变化,对业务、对人生的看法又会有什么不同,于是欣然赴会。
延庆指定一家日料店,说他自己做主了。闻又微下了班开车赶过去,见到几年未谋面的前辈。
人看起来有些虚胖,版型硬挺的西装罩在外面,穿出一种外紧内松的意味。他身上有香烟和香水混合过后的味道,烟味更重一些,闻起来不那么舒适。闻又微想起自己在做坏掉的菜里面往往加致死量黑胡椒,也常常得出这种怪异的混合。
延庆谈兴颇高,他说了自己的工作,说宏观视野,说业务前景。在闻又微听来对方离开太和之后,大约在吃老本,所说全无新意,听得她昏昏欲睡。
有些人在一定阶段就不生长了,他们生活在往事的余波里,过往经验像炸过鸡翅却不肯扔的老油,反复冷却,再反复使用。闻又微意识到这一趟不会有什么收获,但算作叙旧也说得过去,因此自己多吃,歪着头听他说。
延庆说了许久,问起她境况,闻又微说老样子,做了一些项目,跟从前差不多。
延庆点评说:”不错呢,你也算进步快,再熬个十年二十年,能在这儿养老。”
闻又微哈哈笑。
延庆问她是否有动的意思,看起来也很敏锐,能从只言片语中捕捉她对现下状态的不满。闻又微只打马虎眼,已不打算对他抛出自己的困惑,又觉得太敷衍了不好,只说年终就像临终,多少有点跑马灯,人如果要找个合适的时刻追问意义,那就在此刻了。
“那过来跟你延哥一起干啊。”
闻又微笑着没说话。延庆的话撂在地下,包间陡然陷入沉寂。延庆重重吸了口气,筷子在右手保持一个张开的姿势没有落下去:“哥跟你说,其实你这样不行。”
闻又微“嗯?”了一声,延庆开口:“你本身资质不错,但人要懂得把自己放出去,如果只是一味的收着,守着,人就废了。太和万一哪天不要你了,你去哪里保持现在的生活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