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凉。

彼时A大家属院内已没多少人走动，楼栋间更是安静，晚风寒寂，路灯昏暗，

单元楼门口前，轮胎划过地面发出一道极小的摩擦音，打破了这份死寂，一辆黑车缓缓停稳。

车内，暖色的灯光充盈柔和，是一片的静谧安然，让人不自觉心绪放松。

可唯独，驾驶座上的男人似乎半点不受这份宁静的感染，非但没有轻松的神情，反而面色绷紧，眉宇间隐着疲惫，眼底像是有什么情绪酝酿，却不肯释放。

而男人的这副默默无言，略有倦怠的模样落到旁边少女的眼中，带起了她的一丝疑惑。

云聆察觉出此刻裴时渡情绪有些低落，余光中他也是默然无声，神思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一脸反常的样子，她又不好装作看不见，况且都已经到了家门口，她还急着下车上楼。

只好试探性地出声。

“今天很累吗？”

虽然是为了自己能早点回去，但云聆见他这副心事重重的疲累样子，还是出于担心说道。

轻柔的声音挟着微不可察的关心，钻入男人的耳中，引得他侧首。

对上那对水洗的杏眸，里面盛着对他的关心，任谁看了都无法抑制住心中对这对美目主人的渴念。

裴时渡的眸色暗了暗，原本绷紧的情绪也松软下来。

“还好，这几天几乎都是这样的应酬，再累也习惯了，听听不用担心我。”

说话时，男人的目光与她相对，嗓音喑哑，尾音拉长，好似带着钩子般，似是撩拨人的神经，迷人深邃的黑眸中，柔情毕现，在灯光下略显迷离。

裴时渡有一双会说话的眼，平常的他也总是用那对极惹人的双眼含情看着她，云聆看多了也早已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但此刻的他，尤为不同，即便身上穿着正经，可面目仿若艳鬼，眼神勾人，与他身后车窗外浓浓的夜色相融，衬得整张脸都愈发俊逸妖冶，魅惑人心。

云聆被他看着，心跳也陡然漏了一拍，连忙慌乱地移开了眼。

不看着他，心情倒慢慢平复下来，良久，才低应了声。

“嗯。”

因着云聆对他的关心，裴时渡心中的那点不快或多或少驱散了些许，现在看见她更是因他起了些许的羞然，心情反而愉悦，嘴角微扬。

“走吧，我送你上去。”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倒是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云聆有些无奈，她又不是小孩子，爬个楼梯都需要人陪。

但鉴于今天确实麻烦了他，她也不好再故作冷脸，连拒绝都是平日里不曾有的温和。

裴时渡也没有坚持，只是点点头说了句好，静静地看着云聆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下了车，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

属于少女的气息一消失，车内仿佛空荡无比，让人的心也莫名地空落，男人眼里所有的暖意全都消散，目色沉沉，取而代之的是浓稠的阴郁。

像是暴雨前夕的天空，压抑，窒闷。

黑夜最是能滋生罪恶的情绪，摧毁一切的理智。

明亮灯光下，男人缓缓闭上眼，修长的手指漫无目的地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方向盘上，像是平复什么可怕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才猛地睁眼，随即发动引擎，调转车头离开。

裴时渡忍不住想要向云聆扒下魏颐那张虚伪的面皮，不顾一切地告诉她这个男人衣冠楚楚下藏着的龌龊和丑陋。

但理智回归，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挑明一切对他现在而言没有任何好处，裴时渡没有后悔听从裴家的安排走了仕途，因为他需要借此掌握权柄，没有权势，他不可能护得住那样如同稀世珍宝的人。

但此刻，他才发现这同样也是道枷锁，让他处处受限，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轻举妄动。

眼下根基不稳，他承受不住来自魏颐的打压报复，同时，裴家一旦知道他得罪了魏颐，不仅不会给他的冲动买单，权衡利弊下，甚至可能会选择舍弃他。

而听听…恐怕也不会因为他告诉她这件事就心生感激，反而会不解，会猜忌他这么做的动机。

而他先前贸然和对方相争，已经是不明智之举，已经为了意气冲动了一回，不能再冒险了。

思及此，裴时渡发现他能做的只有忍耐，蛰伏，谋定而后动。

他无疑是天生的政客，能忍常人之不能忍。